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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惜春来得不早不晚,也只是刚好来得及听见那几句话而已。

    “你又找过可卿,被瑞珠撞破。瑞珠现今触棺死了,她倒机敏!知道活着谁也不会放过她!可卿也死了,就缢死在天香楼!你这杀千刀的老淫棍!你答应我不再碰可卿的!你来这里出家,我好吃好喝供着你!你修你的道,你成你的仙,为什么又要回去破坏我和可卿?”

    ——像平静的海域里,突然来临的飓风。

    惜春,被震得神魂欲断。

    一波未平,一波又袭。她又听见贾敬说——

    “珍儿说的好巧话!可卿是尤物,这东府,你不知还是我不知?实话告诉你,为父早知可卿不是凡女,被你一人享了岂不可惜!只是为父年老才不得不相让罢了,若早几年……再者,你是平白无故把可卿给我的吗?”

    可卿是尤物!是的……可卿是尤物!那谁告诉我,我是什么?惜春摇摇欲坠地想。像置身在狂风浪卷的大海里,她被浪一次接一次地打入海底。

    消身蚀骨的疼痛。满口如刺的苦涩。还有,永世不得超生的罪孽。

    玄真观里的雨还在下着,有越下越大的趋势,秋叶在寒雨中瑟瑟不安,而惜春的裙子已经被廊下的水打湿。

    雨声茫茫。

    惜春非常非常感激这场雨,如果不是这场雨,这附近的廊下会有小童候着。现在没有了。他们害怕寒冷,躲进屋内避寒。

    惜春的脚步声无人听见,她流泪也无人看见。

    还要进去见他么?惜春怔怔地站着。她该知晓的已经全部知晓。而她的父亲贾敬那副麻木不仁的样子,不用看,听也听的出来。

    她其实和他不亲。非常非常小的的时候,从她有记忆起,见到的就是荣府里那些人:满头银丝的老祖宗,端庄严肃的二姑母,温柔娴静的珠大嫂子。那时候熙凤还没嫁过来,府里还是王夫人当家。府里气象像手炉里的火,总是安静温热,略显沉闷的。

    她还隐约记得一点珠大哥哥的样子,他没有宝玉俊美却比宝玉英气,勃勃地,如同温泉一样热力张扬。珠大嫂子一直是这样安静平和的人,只是珠大哥在的时候,她的笑容更璀璨,穿衣打扮也比现在鲜亮。

    这些饔繁明丽的人,与她是不相干的。他们是大人,而她是婴孩。大人和小孩的世界就像天和地一样,距离遥远,昼夜分明。

    他们偶尔来看她,抱着她,和她说一些话。惜春不知道他们说什么。她只记得那一点影象,好象被时光洇晕过的画片,面容都模糊了,只剩下彩线描成的外框。

    像一个个羽化成仙的传说,那些记忆里的人,如此地不能确定。

    后来珠大哥哥一病死了,珠大嫂子的面容衣饰渐渐褪色,苍白成水墨线条勾成的仕女,学着竹篱茅舍自甘心的生活。

    宝玉,探春,迎春,惜春。他们在一起慢慢地长大了。

    宝玉爱找探春玩,探春机敏又胆大,常常想出一些大胆新奇的游戏;探春喜欢去找迎春下棋,因为她们都是庶出,姨娘生的,不会谁瞧不起谁;惟有她,惜春,她太小了,没人愿意和她玩一起游戏。而她也不爱玩,不爱笑,不爱热闹,好象血液里就孕育着孤独的刺。

    再后来,黛玉就来了。

    然后,属于宝玉的时光之树上就只刻满了黛玉一个人的名字。

    从始至终,她的身边就只有丫鬟,婆子,教养嬷嬷。她并没有觉得寂寞以及不适。这是自然的。侯门深,渐渐,深成了海。人成了海底的夜明珠,水底的珊瑚。真富贵就是要这样深不可测,深藏不露。他们不是寒门小户,从房门到柴门只有一步之遥远。

    这里是百年望族,公候之家,庭院深深,时光清冷,寂静。

    惜春,生就是这里的人,她的根,盘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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