的设计——所谓“亚当回归”计划进行,就像两只蜜蜂被蜜糖引进迷宫——具体洒蜂蜜的就是雪丽小姐。但在察觉上当的同时,他也理解了新智人的苦心。他明白拒绝植入先进的第二智能是何等幼稚可笑。自然人消灭了猿人,新智人消灭了自然人,这是不可违抗的。他和钱博士的所作所为,就像世界上最后两只拒绝用火的老猴子。
他现身说法,顺利地说服残余的自然人,特别是那些执拗的中国血统的老人,为他们植入第二智能——只有一个人除外。钱博士极度的固执使他啼笑皆非。他很可怜这位老人。
但回归期间,意识上不知怎么有些错位。他像李陵不敢正视苏武一样,对老人怀着歉疚。他能充分理解李陵不得不归属异类的五内俱焚的心情。他看了李陵报苏武书,很感慨即使李陵已死心塌地归属匈奴,他这篇喋喋不休的辩解书仍是为他的故族而发……如今钱博士已经死了,他也像李陵送别苏武一样,失去最后一个可以听自己辩解的同类,即使那人肯定不会原谅他。
电话铃响了,是雪丽打来的。
“亚当,明天我把儿子送来。”
“好的。”
“孩子过得很愉快,真舍不得送走。”
“是吗?”
雪丽沉吟片刻:“你的回归期马上要结束了吧。亚当,我有一个建议你是否考虑一下。我们可否把回归期都延长一些,当我们都作为自然人时也许能重温旧情。”
亚当沉吟一会儿。他知道重温旧情是不可能的,雪丽这种难得的温情不过是回归期间的感情回潮而已。他彬彬有礼地说:
“很感谢你的建议。我最近很忙,一个月后我们再进一步商谈,好吗?再见。”
你在回归期间积聚的荷尔蒙能不能保持一个月之久?他有点刻薄地想。这时,儿子的声音在电话里传过来:
“爸爸,我想钱爷爷……”话语中带着哭声。亚当想安慰儿子,但他自己也哽住了。静默片刻后他轻轻挂上电话,开始为报纸赶写一篇纪念文章。
第二天报上刊登一篇文章,作者是地球科学委员会本年度主席王亚当:
地球上最后一位自然人与世长辞了,终年104岁。他在最后的十年中一直与我、我儿子生活在一个中国式的小家庭中,他的去世又恰逢我的一个回归期,因此我的悼念有双重含义,是儿子对父亲、自然人对自然人的悼念。
我曾是他的抵制派的坚定成员,不惜牺牲自己,以骗取第二智能的方法试图恢复自然人的时代。由于这样的阴差阳错,我才没有落后于时代。
钱博士则始终抵制第二智能,就像清朝时期的中国人抵制铁路一样。钱博士始终自认是中国人,其实,历史上中国人不乏大度开明的态度。在几次民族大融合时期,他们着眼于文化之大同,不计较血统之小异。新智人与自然人之异同不正与此类似吗?
我并不敢评判钱老前辈。他是一代科学之父,新智人之祖。他孤身一人坚持自己的信仰,至死不渝,这种节操使我们钦服。值得欣慰的是,晚年的钱先生已承认现实,在心境怡和与天伦之乐中安度余生。他自始至终保持着敏锐的自然智力,保持着令人仰视的尊严。我多么希望在九年的共同生活中,我儿子身上会烙下他祖父的印记。
世界太复杂了,越是深刻了解世界,越是对造物主心怀疑惧。谁敢自封为历史的评判者?也许一个孩子能看到大人不能自视的后背,也许低等智能中一个佼佼者的直觉能胜过高等智能复杂而详尽的推理判断。不管怎么说,至少我们新智人已丧失了很多自然人的生趣而多了一些机器的特性。我们不得不尊重计算机的选择去向某位姑娘求爱;我们在男欢女爱的同时,清醒地了解荷尔蒙与激情的数量关系——这实在是过于痛苦的清醒;我们在科学上的贡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