崇德三年(1638年)正月27日,夜色如铁,仿佛敲上去会有冰冷的金属声。整个盛京后宫都睡熟了,连守夜的更夫敲梆子的声音听上去都像是梦呓。
御花园有吱呀的开门声,压低了嗓子请安的谄媚,太监和宫女偷情庆功的荡笑,以及来不及发出声响的临终惊吼。有两对瞳孔几乎是同时地放大了,看着眼前那个脸色如冰的男人,那伟岸的王爷,那个他们苦心巴结的靠山,那阎王的使者,那个一言不发血刃相见的杀手。他们甚至没有来得及问他一声为什么,就已经化作了两条枉死的冤魂,匆匆奔赴九泉,正应了他们曾经的誓言:不愿同年同月同日生,但愿同年同月同日死。
清宁宫照旧是清冷安宁到静寂的。哲哲早早地睡了,天冷,觉却长了,迎春守在外间炕上,警醒地听着屋里的声音。大妃每晚三更必会起夜,这是上了三十以后就有的毛病,她自己也觉得窘,并且因为窘,便尤其不耐烦迎春答应得慢了。倘若大妃已经起了炕而迎春还不见进来,必然是要捱骂的。所以每晚睡下,迎春前半夜总是半醒着的,要等到侍候大妃起过夜了,才能够真正睡得沉。日子久了,便也成了习惯。
永福宫和往常没有什么两样,太医和丫环各自安寝,庄妃通常晚上要看一会儿书才睡下,便是大腹便便也不曾改变。今晚她看的是《三十六记》,正读到“借刀杀人”一则。很早就看过了的,如今再看一回,让心里踏实。看过了,踏实了,便睡了,并不曾多说多问过什么。
麟趾宫门关得早,关门的时候伴夏发现钗儿不见了,猜也猜得到她的去向,暗暗叹了一声,不敢声张。贵妃问起的时候也替她遮瞒了过去,何必呢,张扬开来,大家都不得安心。临睡前又悄悄起来,将门栓子拉开留得一缝,心里说天保佑那蹄子快些回来,别只顾作死忘了时辰。
衍庆宫里的淑妃这几天身上不痛快,夜里起了几回换裹身布条子,肚子疼得躺不住,叫剪秋帮忙揉着,便叹了口气:“疼得倒像是人家有身子的要生产似的,偏又没怀上。后宫里这一年来那么多妃子有孕,连东西两宫那些人也都喜气洋洋的,偏我一点动静没有。”
剪秋早听惯了主子的这些自怨自艾,也说惯了劝慰的套话,偏今夜不知怎的,想起新故事来,窃窃地笑道:“娘娘便没有一男半女,也好歹是衍庆宫里的正头主子,那起东西宫的侧妃又敢怎的?要说怀不上孩子,我倒想起十四爷来,听说十四爷和他们府里的好多丫环都有手脚,可是这些年来,就没生出一点骨血来。非但那死了的睿亲王妃抱怨,那些痴心妄想等着一举得男或许便可扶正了的丫头们也都懊闷着呢。”
巴特玛还是第一次听见这话,讶道:“十四王爷和自己府里的丫环们很不妥当吗?”
剪秋笑道:“娘娘没听说么,整个盛京皇城,就属睿亲王府的丫环又多又漂亮,简直环肥燕瘦,无所不有,十四爷就跟那些大户人家收古董的一样收着那许多美女儿,明着说是丫头,其实都算是小老婆。合府里大小通吃,整个就是小后宫么。”
巴特玛笑道:“果然有些我自为王的味道。睿亲王妃死了这许久,皇上几次劝十四爷纳福晋,十四爷只说国事当前,私事当后,却原来背地里这样风流快活。”忽又问道,“这些个闲话,你却是从哪里听说的?我在后宫里就跟瞎子聋子一样,万事不知,你倒耳目通天的,哪里来的这些笑话儿?”
剪秋脸上一红,岂敢说出自己是从大太监陆连科处得知、陆连科又是从王公大臣处听来,只好含含糊糊地道:“也是听人家瞎说……”一语未了,忽然听得门外大乱,又哭又叫,倒像有千军万马一般,忙起身叫醒其他宫人,开院门问时,却说是关睢宫出事了。
关睢宫里一声凄厉的惨叫之后,紧接着哭声震天,足声杂沓,整个后宫都被翻腾起来了。宸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