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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确实喜欢跟年轻人在一起,光是一旁听他们侃,也觉得不仅醒耳,也常能清心。
来到韩上楼,宁肯把另外三位介绍给他。他且慢饮黄酒,听他们继续那个话题。
宁肯还是讥笑纪保安在电视里“钝刀子割肉”:“……你为什么就不能爽性说清楚,你究竟是喜欢市场经济带来的新局面,还是对它忧心冲忡?……你何必含着骨头露着肉的?你就该一吐为快啊!”
矫捷笑说:“你这不是存心为难他吗?就是他对市场经济忧心忡忡,能在电视上说吗?”
他也忍不住插嘴:“小宁呀,这在文化大革命当中,造反派之间打派仗的时候,常用的一种办法,叫做——诱导对方犯错误!”
宁肯模模糊糊能懂,春冰简直莫名其妙:“什么叫打派仗?是不是就是武斗?当时造反派为什么还要分派?干什么武斗?……”
他一想,春冰大概是一九七一年才出生,懂事时“文革”已经结束,对于她,那当然已是十分遥远的历史。他回想一九五○年,他八岁的时候,听老师讲红军长征的故事,那故事对于他来说,遥远而神圣……但其实,长征离一九五○年只不过才十五、六年;而现在离一九六六年“文革”开始,却已经二十六年了,离“文革”结束,也已经十六年;就是离那霍师傅撅着嘴唇钉金殿臣宿舍窗户,砰砰砰的,也已经二十二年!自己和这些年轻人,特别是和春冰,个体生命的记忆储存,差异是多么大啊!……
他走了一回神,回过神来时,只听纪保安正在说:“……其实,我和你们,总体的想法上,并没有多大的区别……只是,你们注意,在我的那个言论节目里,我其实主要是强调这一点——其余的都可暂且缓议——不管怎么说,要尊重历史!要尊重我奶奶他们的历史!……更坦率一点说,我以为,前几年的那个大悲剧,关键就在,到最后你简直不尊重他们的历史了!这是最伤感情的事!……要知道,仅仅从社会心理学,或行为心理学的角度,一个人,特别是一个群体,你对他的态度,如果达到了无视或否定他的历史的程度,那他是一定不会对你让步的!不能再让了嘛!他是一定要跟你拼的!……我跟我父母,跟我奶奶,代间冲突其实也是很厉害的,有时候会气得好多天见面不说一句话,可是,毕竟我是尊重他们的历史的……那确实了不起!特别是我奶奶,我真想象不出,她那么个矮小瘦弱的妇女,即便当年年轻,怎么竟能毅然地随着大部队,穿过了雪山草地!所以我读索尔兹伯里的那本《长征:前所未闻的故事》时,也许是因为我有这么个奶奶,也就是你们说的,我血管里淌着她传下的血,我就激动得瑟瑟发抖!不管怎么说,如果说为了个人,为了小家庭,为了别的什么虽然正当美好的小目的,恐怕都是坚持不下来的!那确实,是为了一种普及于天下人的,瑰丽的理想,才使得她坚持下来!……所以,我跟奶奶有千冲突万冲突,我不跟她的历史冲突!……我常想,即使到了我这一代,我要否定奶奶他们后来的很多作为,甚至要改变一种活法,以至会让奶奶很伤心,可是我是永远不会否定到他们的历史的!没有他们的奋斗,哪有今天中国人的基本尊严?……我会伤她的心,可不会伤透她的心,因此,到头来,我觉得,我们是会终于相互理解的!……”
他听了非常感动,接过去说:“太好了!年轻的一代,不要否定老一辈仁人志士的历史;老一辈呢,反过来不要去否定阻止年轻一代的开拓转型……我们的生命,其实都是民族群体生命链条中的一环,我们应当环环相扣,而又环环延伸……我这几年一直在想,到头来我们只能是用代间和解的方式,来解开遗留的死结……”
没想到宁肯却说:“保安,你这种想法,你父亲那一辈究竟有几个能接受?跟你同辈的,你这样的干部子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