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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事后他对自己很愤懑。为什么在酣睡中,依然响着那砰砰砰的声音?且不说比那更值得记忆的美好事物非常之多,就算是你要对不正常的事物留下具有历史价值的记忆吧,其实也远轮不到将那霍木匠钉金殿臣窗户的镜头作为首选,并重复映放到如此不厌其烦的地步!为什么霍木匠那鼓胀的短胳膊,那一齐紧往前撅的双唇,总像粘在灭蝇胶纸上的绿头蝇似的,即使在梦境里,也拂之不去?

    他在梦中知道自己是在做梦,这已经很可怕;更可怕的是他竟不能指挥自己的梦境,他心里明明白白地在挣扎着说:不,不,这个不好,我不要这个,我宁愿要别的,哪怕是比这更丑恶更狰狞的……然而,不中用,那梦境纹丝不变;他便只好在梦中痛苦得咬牙切齿……

    当梦外那砰砰砰的敲门声,与梦中那砰砰砰的钉窗声搅成一片时,他惊醒了。惊醒的瞬间,他甚至有一种解脱的欣悦。然而很快他便完全回到了现实中。他挺身起床,判断出确实是有人在连续敲他那小屋的门时,他开始不快,并且那不快迅即膨胀为气愤,他吼了一声:“谁?!”扭亮了电灯。

    门外的司马山虽然已做出了最充分的估计,但在他拉开门,两人相对的一瞬间,司马山依然被他双眼中射出的愤恨吓了一跳。

    他当然不会让司马山进门。他厉声问:“你来干什么?”不待司马山答言,又气急败坏地宣布:“我只接待事先约定的客人!……这个地方,我从不约人来!……我不能容忍对我私人空间的骚扰!”

    司马山却抛卸了千言万语,劈头只是一句话:“望辉,你父亲那部遗稿该还在吧?”

    这也是司马山急中生智。毕竟司马山跟他同事多年,早把他脾性摸透。

    是的,他父亲有一部遗稿,是研究甲骨文的。始终未能付印出版。文化大革命当中,为保存这部毛边纸,毛笔竖写,并且附有若干拓片、照片和手绘插图的遗稿,他真可谓心力交瘁。这些年他一直想让父亲的遗稿面世,可是,送到有关的出版社,出版社不仅是不愿赔钱,还认为其学术价值不高,给退回来了。这很让他不服气。他知道出版社的编辑对这部稿子的学术价值是无从判断的,他们是送给了一位社外的老权威去评判,结果竟给出了这样一个评价,他认为那老权威要么是有眼无珠,要么便干脆是嫉妒,怕先父的书一出,便不利于自己的权威地位了。而且他怀疑那老权威在所谓审阅的过程中,抄录了不少父亲遗著中的精华,指不定什么时候,那老权威便会将其剽窃过去,据为己有。因此他频繁地联系了若干的出版社,打算尽快自费出书。一来这部书制作起来确实需要很大投资,二来人家一看是他要为父亲出遗著,都认为他在文化人里算是个有钱的,因此开出的价都带有“宰一刀”的性质;他若倾其所有,当然也能付得出,但他不能倾其所有,去做这一件事。于是他转而寻求赞助。有的企业家本是乐于资助他的,可是听他开口讲明,一是并非他的作品而是他父亲的遗稿,二是一部关于甲骨文的冷僻到极点的纯学术著作,便都呵呵一笑,不再接他的这个话茬儿。

    在头些天跟司马山邂逅,并被司马山引到他们单位的那间豪华餐厅,坐下来“叙旧”时,并不是他真要司马山帮什么忙,而是因为实在并无什么共同语言,于是便没话找话地说起了这件事,有一搭没一搭地请司马山顺便给寻个赞助者。

    他在温怒中,忽听司马山劈头是这么一句话,顿时语塞。他万万想不到,司马山急如星火地找他,并且连夜找到他这个住处,竟是为了他父亲甲骨文研究的遗稿!

    司马山看到他眼光脸色的微妙变化,心中得意极了。这便叫“水平”啊!司马山决心如此这般地一路表演下去。

    他撤掉了防线,司马山顺利地进入了屋里。

    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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