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带着十余个胡姓窑工从地面攀到了地下。他没有犹豫、没有动摇,他是自觉自愿的;他觉着,他有责任、有义务在窑工弟兄危难之际挺身而出!因为,他不是一个普普通通的窑工,而是一个领导过田家铺煤矿大罢工的窑工领袖,在田家铺煤矿遭受如此严重灾难的时候,如果不挺身而出,那是天理不容的!况且,这窑下还有他做童工的儿子,还有族内的老少爷们,无论如何,他也不能不去解救他们!
自然,胡贡爷也发了话。胡贡爷是什么人?胡贡爷是胡氏家族的骄傲,胡氏门庭的绝对权威;胡贡爷对胡氏家族、对田家铺的客籍窑民来说,意味着一种力量、一种信仰、一种不可战胜的希望之光!
胡贡爷和田家铺镇的古老真理同在。
贡爷发了话,他还有什么可说的?即便不是什么窑工领袖,即便没领导过什么鸟罢工,即便窑下没有他亲生的儿子,只要贡爷发了话,他就得下!这还用说么?
在三骡子胡福祥一拨人攀着生锈的旋梯下窑之后,胡贡爷脑袋里又萌生出许多新的思想。他认为,极有必要马上了解爆炸的真相,他得和可恶的大华公司取得联系,迫使大华公司立即组织力量下窑救人!
四处一瞅,却没见到一个大华公司的龟儿子。原先倒是有几个的,贡爷一到井口就注意到了,但,现在没有了,自打那个倒霉的矿师被扔进井里之后,那些西装革履的面孔便在井口旁消失了。
贡爷有了些焦躁。
贡爷懂得“大清律例”,懂得民国政治,懂得仕途经济,懂得世风民俗,懂得他认为作为一个大人物必须懂得的一切;然而单单不懂得办矿,更不懂得如何在矿井脏气爆炸时救人抢险。
看看身边的田二老爷,贡爷没有问。贡爷不用问也知道,对脏气爆炸这一类事情,田二老爷不会懂,也不应该懂;贡爷都不懂的事,田二老爷会懂么?
“二爷,我揣摩着得先找公司懂行的人来问问底下的情况,是不是?”
田二老爷做出一副深思的模样,端着圆润红亮的下巴,略一沉思,遂应道:
“不错,应该这样!刚才委实不该把那矿师……”
二老爷眼睛红润了,不忍再说下去。
“再找一个来问问就是!我就不信这一会儿工夫,他们都能藏到老鼠洞去!”说着,贡爷一脚踏上煤车皮,又对着人群吼了起来,叫大伙儿四处瞅瞅,发现了公司的人,就扭到井口边问话。
贡爷的指令,再次给人群造成了一阵骚动,在这骚动的波浪推到井口时,两个公司的职员被扭到了胡贡爷和田二老爷面前。
“贡爷……贡爷……饶命!”
“贡爷……贡爷……这怪不得我们啊!瓦斯爆炸,是公司的事,怪……怪不得我们!”
两个职员都是干巴猴一般的瘦子,没敢正眼瞧一下贡爷的面孔,先自吓软了腿杆;一到贡爷面前,便讨起饶来。
那倒霉的矿师给他们的印象委实太深刻了。
贡爷是宽宏大量的。贡爷说:
“是的,我知道,这瓦……瓦什么来?”
“贡爷,是瓦斯!”
“对,瓦斯,这瓦斯爆炸与你们没有关系,贡爷我也不愿伤害你们!可我要你们告诉我,这爆炸是怎么回事!会死多少人?现在下去抢救还来得及么?”
“说吧,不要怕!”田二老爷也在一旁和蔼地插嘴道。
“贡爷,我……我们不敢讲。”
“讲么,有什么讲什么,不要怕!”
“贡爷,二老爷,这么严重的瓦斯爆炸,连我们都从未听说过,更甭说看见过,窑下的弟兄……窑下的弟兄……”
“窑下的弟兄全完了么?”田二老爷问。
两个公司职员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