字体
第(1/3)页
关灯
   存书签 书架管理 返回目录
    校改完最后一个字,对着即将送出的稿子,终于长长地舒出一口气。因为这意味着,长达十六个年头的一段创作旅程,总算有始有终地结束了。这十六年——从三十七岁到五十三岁,应该属于人的一生中精力最旺盛,也许还是创造力最强的一段岁月。在我而言,虽然不能说全部,但起码大部分都交付给这部长篇历史小说——《白门柳》三部曲的创作了。在眼下这一刻,三月的和风不凉不热地吹拂到身上来,蒙上一层薄翳的淡淡阳光,在阳台外的绿树丛中弄影,我在电脑前坐下,准备写这篇《跋》的时候,首先涌上心来的是一种深切的庆幸——庆幸生逢一个太平的时世,使我在如此长跨度的岁月里,得以始终保有着一个虽有间歇,却基本上持续不断的创作环境,一种从容沉着的著述心态。而对于文艺创作,尤其是多卷本长篇创作来说,应当是十分必要的这种环境和心态,远的不说,起码自鸦片战争以来的一百五十多年间,恐怕还没有过。虽然未经一一细考,不过我总想,那样一种动荡时世,必定使得好些具备这种能力、才华和抱负的作者,因此无法施展,终至赍志以没,抱憾终天。

    不知道是否由于我的小说竟不自量力地也试图跻身于多卷本之列,而打算再现的那一段历史,恰恰又是一段充满着动荡、战乱、苦难和死亡的可怕历史,因而此刻我的这种感慨就特别强烈一些?

    我的小说所试图再现的那段历史,确实属于中国封建时代的一个“天崩地解”的乱世。它正值明清两个朝代更迭的当口,阶级矛盾、民族矛盾、统治集团内部的矛盾都空前地激化,再加上新旧观念的对立和激荡,不同文化的冲突与融合,交织成一幅色彩斑斓、惊心动魄的图景。其中邪恶与正义、征服与反抗、卑鄙与崇高、腐朽与新生、绝望与追求、野心与情欲,把这一时期种种色色的人性,展现得极其充分,又异常彻底。应当说,这样一个时代,远不能只由一部作品来表现,也绝不是一部作品所能包容得了的。因此,我所选择的,也仅仅是其中一个横切面。即从当时的知识分子,也就是所谓“士”的阶层来楔入,试图通过他们在这一时期所走过的坎坷曲折的道路,从一个侧面记录历史的一些足印,揭示某种发展线索。我是这样考虑的:就17世纪中叶那一场使中国社会付出了惨重代价的巨变而论,如果说,也曾产生过某种质的意义上的历史进步的话,那么恐怕既不是爱新觉罗氏的入主中国,也不是功败垂成的农民起义,而是在“士”的这一阶层中,催生出了以黄宗羲、顾炎武、王夫之为代表的我国早期的民主思想。这种思想,不仅在当时是一种划时代的飞跃,而且它对皇权专制制度的无情的、系统的批判,在被清朝统治者摧残、禁锢了二百多年之后,仍旧以鸦片战争为契机,最终破关而出,而为康有为、梁启超的变法,乃至孙中山、章太炎等人的革命提供了宝贵的精神支援。一部作品,如果打算去寻找和表现那些代表积极方面的、能够体现人类理想和社会进步的事物的话,那么在我看来,这似乎是一种合适的选择。

    当然,小说毕竟是小说,光决定了立意还仅仅是有了一个出发点,要形象地加以表现,还必须有情节和人物。《白门柳》三部曲长达一百三十万字,其实只写了三年间的事情——明朝覆亡前夕的崇祯十五年三月到当年的十二月;李自成农民军攻入北京之后,南明弘光政权在南京建立及其崩溃的崇祯十七年四月到次年的五月;以及同年六月到次年的五月,南明鲁王政权在浙东建立到全线溃败。我之所以把时空跨度作如此的紧缩,固然是由于这三年当中,社会的变动极其急剧,对立的各方短兵相接,矛盾冲突异常尖锐激烈,十分符合艺术创作必须高度集中的要求;同时也因为与之相关的主要人物的性格、行为、思想和面目,在此期间也暴露得最为充分而彻底,不但可以追溯其来龙,而且能够预兆其去脉。就完成
上一章 目录 下一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