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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黄宗羲为粮饷的事心急如焚,竭力奔走。而在江北海盐县境内逃难的冒襄一家,则已经结束了长达三个多月的奔波惊恐,重新回到了毗邻的海宁县城。

    八月中那一次,他们离开海盐的惹山向东逃难,没料到在马鞍山下与清兵的游骑猝然相遇,结果,所携带的一切贵重的财物固然被抢个精光,还活活赔上了二十多条男女性命。如果不是好朋友张维赤在乘乱逃脱之后,仍旧带着船只冒险前来接应,他们一家人的处境恐怕还会更加不堪设想。

    不过,尽管如此,他们也没有勇气继续逃下去了。待到船靠牛桥圩之后,一家之长冒起宗就断然决定:所有男丁立即剃掉头发,就近找一个村庄安顿下来,想方设法保住性命再说。对此,冒襄起初还不肯同意,觉得这么一来,一家人就等于从此与明朝断绝恩义,彻底沦为化外夷狄的顺民。可是挡不住父亲疾言厉色的一再催迫,母亲也在一旁抹着眼泪附和,他最终只得勉强表示服从。只不过,到了惊魂未定的家人们生怕再遇到清兵,等不及去请剃头匠,就立即自己动手,用刀割,用剪子剪,把从前额到脑后的一圈头发去掉时,冒襄终于止不住撕扯着身上的衣衫,捶胸顿足地放声痛哭起来。他哭得那样冤苦、猛烈和长久,以至眼泪哭干了,声音变嘶哑了,全身也因为剧烈震动而抽搐起来,末了,竟一下子昏厥过去,把家人们吓得手忙脚乱,围着他抢救了半天,才好歹救转过来。

    当然,即便如此,事情也就成了定局。一家人在附近的荒村中暂且住下。在此后的一个多月中,战乱时起时伏,始终没有完全平息。有一两次,还传说鲁王军队打过江北来,一举攻占了澉浦镇,结果在村民中引起了新的不安和期待。不过,不知是传闻不确还是情况有变,鲁王的军队到底没有出现,相反,不久消息又沉寂下去。这样挨到了九月底,返回海宁老家打探消息的张维赤,再度派人捎来了信,说是清兵自从攻陷县城之后,只是烧杀抢掠了一通,便又撤回了杭州,没有留守。目前那边就靠地方士绅维持,局面还算平静,重要的是熟人多,遇事比较好办。如果他们愿意,不妨迁回去住。于是一家人商议之后,便决定收拾上路。

    现在,他们已经回到海宁县城,并在原来租住的那条街上,找回两间还勉强可以栖身的破房子,好歹安顿下来。住回了城中,比在山野间餐风宿露自然要强一些,但是随身携带的财物已经丧失殆尽,他们其实已经沦落到一贫如洗的地步;加上遗留在旧日居所中的粗重家具,又在大乱中不是被烧光,就是被人搬了个精光,如今一家人只能睡在用破门板和砖块胡乱搭成的床上,吃的也是粗粝得难以下咽的食物——像玉米糊啦,糠菜饼啦,还得半饥半饱地省着吃。至于穿的和用的,更是只能因陋就简地胡乱凑合。昔日作为大户人家的种种考究和排场,可是连做梦都不敢去想了。

    这一天,已经是十月初十。初冬时节,一早一晚照例变得相当寒冷。加上在这种动乱时世,百业俱废,每日里除了为着保住性命而苦抵苦熬,也没有更多的事情可做。因此冒襄早上醒来,便不立即起床,继续在睡暖了的破被窝里泡着。偏偏越躺肚子就越饿,接着肠子也开始不停蠕动,还发出咕咕的声响。他再也睡不着。眼见太阳已经爬上了东边的屋顶,把窗棂照得通明透亮,冒襄只得掀开被窝,翻身坐起来。发现董小宛不在屋子里,叫了两声,也不见答应,他就感到有点不悦,于是且不梳洗,只扯过一件袍子披在身上,踱到门边,撩起帘子,向外张望。

    他们赖以栖身的这座宅子,还是当初举家南来时赁下的。虽然算不上豪华,规模也自不小。不过,自从三个月前他们逃离之后,在接下来那一场城破人亡的战乱中,这宅子显然遭过火灾,结果前面两进被烧个精光,只留下几堵焦煳的颓垣断壁和满地的残砖败瓦,还有一些被烧得面目全非的破坛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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