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或站或坐地围聚着一小队人。凭着他们身上穿着号衣,手中还拿着刀枪的样子,黄澍判断那大抵是一些兵,因此并没有怎么在意。直到在辕门前翻身下马,把缰绳扔给随从之后,他顺眼投去一瞥,才发现那一小队人并不全是拖辫提刀的清兵,其中还有汉人打扮的男子。只不过那几个人眼下都蓬头垢面,衣衫破烂,还被绳子五花大缚地捆着。“唔,原来又逮着了人犯!”黄澍心想,同时觉得那几个人有点面熟,不由得又瞧了一眼。这一下,他不仅瞧清楚了,而且像一个在暗处行走的偷儿,冷不防遇上捕快似的,吓得心中猛然一抖。因为他忽然认出,这几个囚犯不是别人,正是在这次战役中俘获的三位义军首领:其中身材微胖、表情沉静的长者就是前明御史金声;那又黑又瘦,长着一脸刺猬胡子的是复社头儿吴应箕;比这两人都年轻的那个儒生则是江天一!
“糟糕,怎么会在这里遇到他们!”黄澍一惊之下,本能地忽啦一下背过身去。不错,作为同乡,这几个人同他可以说都是老相识。特别是金声,同他更是一向情谊深密。本来,早在崇祯元年,金声就高中进士,官授御史,只因屡次力陈经国方略,都不被皇帝采纳,才坚决辞官归里。在居家期间,他联络黄澍等人积极训练乡勇,保境安民。崇祯十一年,马士英麾下的贵州兵路过徽州,烧杀抢掠,就曾遭到当地兵民的痛剿。因为这个缘故,到了福王在南京即位,起用旧官时,金声就没有应召,但一直十分关注朝中的政局,同黄澍的联系也一直没有中断。后来黄澍在朝堂之上,严劾痛打马士英,与金声的影响可以说不无关系。正因为有着这样不同寻常的交谊,这一次,黄澍才得以那么轻而易举地进入城中,充当清军的内应,一举攻破徽州。只是这么一来,黄澍在老朋友面前,就成了彻头彻尾的叛卖者和奸贼,已经连相见的余地都没有了。
“哎,无论如何,最好别让他们认出我!”黄澍心忙意乱地想,“最好别,是的!虽然他们不能把我怎么样,但是……”心中这么紧张着,他就缩起脑袋,横着身子,紧赶几步,逃也似的从辕门走了进去。直到越过好几座营帐,他才站住脚,回头望去,发现金声等人始终没有发出什么反应,似乎并没有认出是他。“嗯,也许我如今已经剃发改服,所以……”这么猜想着,黄澍才吁出一口气,定一定神,继续向里走去。
中军大帐里,洪承畴已经在等待着了。
说起来,黄澍倒不是第一次谒见洪承畴。只不过以治事勤谨著称的这位封疆大吏,几乎从不让自己闲着。黄澍每一次都碰上他不是在处理公文,就是正在与有关僚属议事,或长或短总得候上一会儿。因此,像今天这样立即予以接见,就显得十分例外,同时也使黄澍感到事情的不寻常。他不由自主紧张起来,甚至忘却了刚才与金声等人的意外相遇,连忙趋步上前,毕恭毕敬地行起晋见之礼。
“嗯,先生请坐。”洪承畴点一点头,随即做出相让的手势。
“不知中堂大人呼唤学生,有何差遣?”由于招呼了那一句之后,洪承畴依旧尽自拈着胡须,老半天没有开口,已经用半个屁股坐到四开光坐墩上的黄澍,忍不住试探地问。
洪承畴“唔”了一声,终于抬起眼睛:“先生是本地人?”
“是的,卑职的敝乡就是徽州府城。”黄澍拱着手回答,同时暗暗纳罕:上司何以明知故问?不过,对方一开口就问到籍贯,却正暗合了他的期待。因此他睁大了眼睛,热切地瞅着上司。
“记得在前来徽州的路上,”洪承畴接着又说,“先生曾经言及,对此地之民,应须‘以精诚导其向善之心,以恩德消其桀逆之志’。学生深以为然。只不知这‘导其向善’之要务,当以何者为先?”
黄澍眨眨眼睛,心跳变得愈加迅速起来。为着防止出错,他极力控制着自己,仔细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