门公,送了进去,但是主人尚未露面。趁在门外等候的当儿,许作梅走近龚鼎孳,低声说:“闻得住在这里的并不止钱牧斋一个,还有王觉斯,待会儿是否都得见一见?”
龚鼎孳“嗯”了一声,沉吟说:“这倒是个难题儿——王觉斯本是相熟的,不见似乎说不过去。只是此公是个糯米团子,顶不了什么用,有些事也不便让他与闻。今日能不同他照面最好,万一碰上了,你就设法把他引开。那个事,由我单独同钱牧斋说便了!”
“还有,待会儿见了面,只怕他会问及朝廷召他们这一帮子来京,将作何处置一类的事,我们谈还是不谈?”
“朝廷的打算眼下你我都还不大清楚,可不能乱捅娄子!他若问到,我们就先避开,看看那个事谈得如何再说。”
“可是——”许作梅还想说什么,但是被龚鼎孳摆一摆手,止住了。
龚鼎孳止住同伴,是因为他看见一个身材高瘦、剃发留辫的人从门里走了出来,并且认出那就是钱谦益。
“呵呀,牧老!久违了!”龚鼎孳大声招呼着,满面春风地迎了上去。
“久违,久违——不知二位光降,请恕失迎之罪!”钱谦益拱着手,显得有点迟缓地回答。
“哎,岂敢!倒是得知牧老到京已经多日,只因俗务缠身,以致拜望来迟,还祈宽宥才是!”龚鼎孳兴冲冲地客套着,同时继续打量主人。他发现,与三年前相比,钱谦益分明老了一点,也瘦了一点,眉毛和胡子白了许多不必说,最显眼的是脸上那股子神气与以往大不相同,完全失去了在常熟半野堂时的从容和自信,变得举止拘谨,表情呆滞,一双眼睛也闪烁着疑惧的光芒……
“这位——牧老可还记得?”由于顾及到许作梅在场,龚鼎孳暂且把目光从主人身上收回来,回头介绍说。
“哦,这位、这位……”
“晚生许作梅,六年前在半野堂,曾有幸一聆牧老教诲……”
“哦,哦,原来是许兄!记得,记得!”
这么表示了对客人仍然颇有印象之后,钱谦益却没有进一步说明他“记得”什么,只侧转身子,做出相让的手势:“请——”
“哎呀,牧老,江南一别,虽则不过二载,唯是陵谷沧桑,回首真如隔世。今日复得于此处相见,也可谓万千之幸了!”跟着主人往里走的龚鼎孳,一边打量着老朋友变得生疏而且显得满怀心事的侧影,一边感慨系之地说。
“是的。”
“牧老的贵体,想来还好?适才晚生乍见之下,觉得比之前时,着实清减了些。想必是这两年劳碌过甚所致?”
“这个……”
发现对方口气迟疑,龚鼎孳顿时醒悟过来,马上把手一摆:“罢,罢!其实不必说也能想象得出!”停了停,又用一则慰解对方,一则自慰的口吻说:“既然来到此地,从今以后,好歹算是有个安稳的归宿了!”
“嗯。”
这么对答着,三个人已经进了大门,穿过前院,进了垂花门,朝东边的厢房走去。
这所东厢房,大约是临时用来接待客人的。龚鼎孳临进屋之前,特意环顾了一下,发现钱谦益下榻的这幢房子虽然带有暂时安置性质,而且是与王铎共同居住。但前后两院,正房、厢房、耳房、倒座一应俱全。尤其值得羡慕的是,这宅子保养得颇好,可以说还相当新净光鲜。“嗯,要是我也能弄到这样一所房子就好了!”他想。因此,等进了屋,彼此重新行过礼,分宾主坐下之后,他便一边接过仆人奉上来的一盏茶,一边说:“牧老,这华居虽则略小了些!不过,就眼下而论,朝廷如此安置,也算对您老甚为优厚了!”
“牧老或许不知——”大约看见钱谦益现出疑惑的神色,许作梅从旁解释说,“自从内城划归旗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