见一声惊惶的尖叫:
“哎,大爷快来,不好了!奶奶不好了!”
冒襄吃了一惊,连忙快步奔过去,分开慌乱地挤成一团的女眷们一看,不禁愕住了。他的妻子苏氏,出发时还好端端的,这会儿却双目紧闭,气息低微地倒在丫环紫衣的怀里。那张抹了好些灰土的脸孔,变得血色全无,前额上布满颗颗豆大的汗珠,嘴巴僵硬地半张着,分明已经昏厥过去。董小宛跪在她的跟前,正在用指甲使劲掐她的人中。
“啊,何以会如此?这是怎么回事?”冒襄忍不住厉声质问。
“日头太猛,奶奶身子本来就偏弱,这一路晒着走下来,便当不起。不碍事的。”董小宛回答,随即让紫衣把苏氏平放在地上,并且动手解开她的衣领扣子。
“嗯,你怎么知道?你懂得这个?”看见董小宛替苏氏把紧裹在身上的衣裳松开,又从发髻上抽出一根银簪子,继续朝人中刺去,然后又使劲去刺病人的双手,冒襄不由得怀疑地问。
“是呀,我瞧这样弄不成,不如赶紧找个大夫瞧瞧!”有人从旁附和,那是苏氏的贴身老妈子冒贵媳妇,女主人的出事想必使她想到自己的责任,这会子她显得特别紧张。
冒襄瞥了一眼老妈子那张神色惊恐的长脸,却没有作声。因为他想起:家中原来那几个清客中,本来也有精于医术的,但早已各散东西;眼下又是在野地里,前不着村,后不着店,又到哪儿去找大夫?
“妾身从前学过一点,试试看吧!”董小宛回答得很沉着,没有抬起头。
“哎,你就让她去弄好了!”冒起宗在一旁开口道,“她说得不错,你媳妇是中暑。我在医书中也看过……”
话没说完,就听好几个声音忽然欢叫起来:“啊,好了,好了,奶奶醒过来了!”
果然,刚才还毫无知觉地躺在地上的苏氏,已经张开了眼睛,嘴唇也在微微翕动。虽然还发不出声音,神志显然已经清醒。
冒襄这才松了一口气,正要直起身子,忽然听见一个发抖的声音从旁边传了过来:
“啊呀,不成啦,不成啦……我也……不成啦!”
冒襄连忙回过头去,发现那是他的母亲马夫人。为了在逃难中尽量不招人注意,平日仪容整洁的老太太眼下也同别的女眷一样,梳起了男人的发髻,穿上男人破旧的衣衫,脸上还抹上了好些灰土。她本来好好儿的盘腿坐在一块石头上,这会儿不知为什么变得眼神发直,身子也在左摇右晃,像是要倒下来的样子。冒襄大吃一惊,一个箭步抢上前去,同丫环们一道,合力把她扶住。看见老太太也像刚才苏氏一样,双目紧闭,浑身绵软,他不禁情急地大叫:“小宛!小宛!”
等董小宛赶过来,他就紧张地催促说:“快,太太也中暑了,你快给治治!”
董小宛瞧了瞧马夫人,却没有立即动手扎簪子。她先探了探老太太的前额,又用三根指头按住对方的手腕,号了会子脉,然后轻轻地叫:“太太,太太!”
看见马夫人没有反应,她把声音放得更柔:“太太,别怕,您睁开眼瞧瞧,我们都在这儿呢!”
说也奇怪,这一次,却有了动静。只见老太太的眼皮儿动呀动的,忽然睁开了。
“你、你们都在这儿?媳妇没事了么?啊,刚才,可把我吓坏了!”她虚弱地、可怜地望着大家说。
在一旁紧张地注视着的冒襄,这才醒悟:母亲其实不是中暑,只是胆小的老毛病发作。他直起腰来,定一定神,正打算温言安慰几句,忽然听见父亲在后面招呼说:“襄儿,你过来一下!”
“嗯,你——仔细想过没有,”等冒襄跟了过去,冒起宗一边瞥着正在传巾递水,七嘴八舌向马夫人和苏氏问候、讨好的女人们,一边皱着眉头问,“这番逃难你打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