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要是没事,他怎么到这会儿还不回来?他不会不知道老爷、我,还有家里的人都在惦记着他呀!就算他有事回不来,也该打发个人回来说一声呀!啊,要是当、当真遭了祸事,他们此刻会怎么样呢?是身受重伤,还是在挨打受折磨,还是、还是已经不、不在了……”最后这个念头一闪,董小宛像当头挨了一棒,顿时呆住了。
“不,不成!不能这样!”她惊恐地想。的确,且别说她是那样深爱着丈夫,就拿她自个儿来说,眼下国破家亡,到处兵荒马乱,而她在这个家里唯一能够指望、能够倚靠的人,就只有丈夫了。万一冒襄有个三长两短,那么她今后……
“不,我要去,要去找他!”她不由得站起来,出声地说。
坐在旁边的紫衣分明吓了一跳,连忙放下手中一件准备折叠的衣裳,问:“娘,娘要上哪儿去?”
“找相公,一定要找相公!”董小宛说着,抬腿就往外走。
紫衣赶紧跟上前来搀扶:“可是,听说老爷已经派人去了!”
“不成!我得自己去!”
“可是……”
“你莫拦我!快叫轿子来,快去,去呀!”
发现董小宛神色惨厉,大睁着眼睛,身子也在微微发抖,显得激动异常,紫衣不敢违拗了,应了一声“是”,匆匆向外走去。
小半晌之后,董小宛乘上一顶小轿出门了。上房那边的冒起宗大约也正为这件事焦急,因此得知后并没有阻拦,只派人过来传话,让她多带仆从,小心护卫,以防不测。
现在,董小宛就在八名手执火把和刀棒的家丁簇拥下,沿着狭长的里弄,向大街的方向走去。位于城东的这条里弄,聚居着好些上流人家,平日在城中称得上有财有势。凭着这一点,如果大家齐心合力,联起手来的话,应该说是能够暂时自保的。可是如今,那些有钱和不太有钱的人家都几乎已经逃了个干净,使平日颇为兴旺气派的一条里弄,变得灯火寥落,声响全无,到处笼罩着阴惨惨、暗沉沉的恐怖气氛,简直同一片坟地差不了多少。直到董小宛的行列经过,杂沓的步履和晃动的火把,才将幽灵般守候在一扇扇紧闭的大门内的看屋人惊起,惴惴不安地把眼睛贴在门缝里,往外窥看……
由于亲眼看到宅子之外是怎样一种诡秘荒凉的情景,想到冒襄在这样一种环境中行走,该有多么危险莫测,董小宛此刻的心情甚至更焦灼了。虽然她只能坐在轿子里,但仍旧不断撩起帘子往外张望,希望尽快赶到前边去,把丈夫接回家里来。
然而走着走着,不知为什么轿子却停了下来。董小宛稍等了一会儿,仍旧不见起动,她把帘子再掀开一点,从站在前面的仆人头顶上望去,发现已经来到里弄口的木栅门前。门洞里,影影绰绰地聚了好些人,正在那里嗡嗡地交谈着。董小宛起初有点莫名其妙,随后心中一动:咦,莫不是相公回来了?顿时,她心中一宽,连忙扳着窗沿,睁大眼睛,伸长脖子张望着,希望尽快辨认出丈夫那熟悉的身影。
“姨奶奶……”一个苍老的声音在轿外响起。
董小宛回顾了一下,发现说话的是执事头儿冒贵。她连忙问道:“为何不走了?是不是相公家来了?啊,相公呢?他在哪里?怎么我看不见?”一边问,一边重新伸长脖子,竭力寻找着。
“少爷还不曾回来。是外头乱得厉害,说是灶户①进城了,成群结伙的,到处杀人抢东西。”冒贵哑着嗓子回答。黑暗中看不清他的表情。
“哦,那为什么还不走?快走呀,快去接少爷呀!”董小宛着急地催促说。
大约发现董小宛其实并没有听清他的话,冒贵干咳了一声,把灶户进城的事又重复了一遍,然后说:“少爷这会儿还不回来,想必在城外那边歇下了。现今外头乱成这样,姨奶奶也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