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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大人说得甚是,”刘茂林连忙附和说,“圣人有云:唯女子与小人为难养也!这驾驭之法,自应以恩威并施为宜。”

    停了停,看见黄宗羲没有别的话,他又小心地问:“快交二更了,大人劳累了一日,要不,就靠着这柱子假寐片时,如何?”

    黄宗羲摇摇头,说:“我今夜不睡,你先睡好了。”

    “小婿今夜也不打算睡,那么就陪着大人便了。”刘茂林马上表示说。

    不过,这种翁婿默然相对的局面也只是维持了小半个时辰,渐渐地,坐在对面的刘茂林的脑袋就一次一次地往下沉,身子也开始东摇西倒地坐不住。终于,他往柱子上一靠,轻轻地打起鼻鼾来。

    黄宗羲却仍旧没有睡意。他时而望望长几上老师的牌位,时而望望棺材底下那盏长明灯,也许是终于拿定了主意的缘故,现在他慢慢又觉得:尽管继续沿袭过去那种腐败已极的朝政格局,是很难有所作为的,但既然决定投入到起义中去,就总得设法促使当政者弃旧图新。那么,在未来的朝廷中,也许还是能够担任一官半职为好?因为正如孙嘉绩说的:若没有官职,有许多事情就无法参与。“可是,我已经一再表示,要仿效当年李泌的榜样,以布衣之身报效社稷。那么,怎好又改口?况且传出去,也会招人笑话!”这么一想,黄宗羲就不禁后悔起来,觉得自己又犯了意气用事的老毛病。无疑,也还存在着一种挽回的可能,那就是孙嘉绩坚执前议,再度提出来。但是由于当时自己把话说得太死,说不定对方觉得不好再勉强,就此作罢……这么心神不定地思忖着,渐渐地,黄宗羲感到了一种不知打哪儿来的瑟瑟寒意。开始,他还竭力抵御着。可是那股寒意却愈来愈凛冽,简直砭人肌骨。黄宗羲感到再也抵受不住,打算站立起来,却意外地发现,全身像给禁住了似的,一动也不能动。“啊,这是怎么一回事?”他想。正打算再努力一下,就在这时,灵堂里的灯烛一下子全都变得昏暗无光,只有安放在棺材下的那盏长明灯还在荧荧地亮着。与此同时,在亮光的周围出现了许多稀奇古怪的影子,像人,又像鬼魅,正在那里飞快地奔跑着,愈奔愈快,也愈变愈大,转眼之间,就占满了整个灵堂,并且发出凄厉的、震耳欲聋的尖叫!

    “啊,莫非我今夜遇上鬼了?”黄宗羲想,同时极力睁大眼睛,想看个清楚。但是,不管他怎样努力,眼前的狰狞影像始终只是忽隐忽现,仿佛有意在作弄他。与此同时,身上那股寒气却把他愈缠愈紧,并且一直朝咽喉迫上来。他一再奋力挣扎,都毫无用处。渐渐地,他感到呼吸困难,神智也变得有点迷糊不清。“不……不能!我不能这样就去……”他绝望地、断断续续地想。就在即将丧失知觉之际,忽然,白光一闪,先前的景象和感觉全都消失了。一位须发皓白、道貌岸然的老者站在他的面前。黄宗羲喘过一口气,定神一看,发现竟然是他的老师刘宗周。“啊,老师不是入殓了么?怎么……”他来不及细想,连忙双膝跪倒,哽咽地说:“弟子来迟一步,不想老师已经撒手尘寰!今夕又蒙老师显灵相救,足见覆载情殷,令弟子永生难报!方今沧海横流,社屋为墟,天下之事,尚须老师复起,鼎力扶持,方能有济。如若神明有鉴,弟子誓愿以此微末之躯相赎!”

    他说这几句话时,心情激动,全身发抖,当真出自至性。可是刘宗周却不说话,只是神情悲苦地摇着头。摇着摇着,不知怎么一来,他的脸就变了。黄宗羲仔细一看,发现眼前站着的原来不是刘宗周,而是身材高瘦、长着一部花白胡子的钱谦益!黄宗羲正惊疑不定,钱谦益忽然把头一抬,嘿嘿嘿嘿地怪笑起来。更奇怪的是,随着笑声,他头上的方巾开始像纸片似的,一片一片地掉落下来,接着是前额的头发,然后是身上的道袍,竟同样纷纷断裂、脱落,并且连同方巾的碎片一道,雪花似的旋转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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