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个雨夜自然会有很多人睡不着觉。文秀就是失眠中的一个人。孩子们在简易棚里睡着,她看着孩子们的脸蛋儿,呆呆地坐着,眼睛怔怔地注视着窗外的雨,不知道在想什么。风起了,雨很大,她听见简易房顶嘀嘀哒哒地漏雨了,雨水落在孩子们的衣服上,她急忙爬起来抓开衣服,找了一个脸盆,承接着震后的最大一场雨。哐哐的敲门声,使文秀吓了一跳,听见是何大妈的声音,文秀才打开门,何大妈头顶着塑料布水啦啦地闯进来,说她家的帐篷被风吹倒了,不放心这里就过来了。
文秀拉着何大妈的手,急切地说:“大妈,您没受伤吧?”何大妈说没有受伤,由于寒凉,从牙疼似地从齿缝里挤出声音:“天呐,震也震了,死也死了,这风这雨难道也不让人活了?”
“别怕,大妈。”文秀没有胆怯,眼前的风雨不算什么,她担心的是打雷,雷声太响会惊动熟睡的孩子们,她们会以为又地震了。何大妈帮着文秀不断将盆子的雨水倒到外面去,看见外面水流成河。
大雨没有停歇的意思,好在还没有雷声。小街上空无一人。海光一个人急急地往这里赶着,手触摸不到熟悉的墙壁、树木,脚下的路泥泞不平。他身体一次次地被狂风刮倒,途中遇见军人抢修简易棚。本来他应该搭把手,可是一想起文秀和那群孩子,想起何大妈,心里就火燎燎的。海光回到了报社,暂时住在报社纸库旁的简易棚里,风起的时候,他拄着一根拐棍闯出来了。报社与小街并不很远,可是走在这样恶劣的天气里,却显得十分艰难。远远地,海光惊奇地发现文秀简易棚前晃动着一个男人的影子,他不由一愣。
那人是黑子,其实黑子是先于海光赶到小街的。他关切地注视着文秀的小屋。离开文秀和孩子们的几天里,黑子并没有从这里消失,他碰到了狱友眼镜。眼镜也是从监狱里逃出来的,那天黑子找了一个角落给自己搭棚子,黑子正在往棚子顶铺油毡。忽然有个人帮他推上去。黑子扭头吃惊地看见了眼镜,一时没敢说话。眼镜诡秘地一笑:“大哥,你不认识我啦?”黑子恐慌了,骂着:“滚,老子不认识你!”眼镜说:“黑子哥,你别装,你毁了容,我也能认出你你来。”黑子赶紧下了梯子,小心地把他拉到暗处,狠狠地掐着眼镜的脖子,压低声音说:“小眼镜!告诉你,黑子已经死了,我叫刘二猛,你以后喊我二猛,懂吗?”
眼镜梗着脖子,连连告饶:“黑子哥,你他妈手下留情啊!不,二猛哥,你松手啊!”黑子听见他嘴里喊二猛,就慢慢松开了他的脖子。眼镜笑着:“嘿嘿,大哥你真聪明。我知道!狱官老米替了你,没有怀疑你的!只是你这脸,不该弄成这样!咋找媳妇啊?”眼镜递给黑子一支“大生产牌”香烟,黑子猛吸了两口:“兄弟,我不跟你小子多嘴,只告诉你一句,你往后少他娘找我!听见了?”眼镜看见黑子凶凶的眼神,吓愣了:“你这是咋的了?我给你保密不就结了,别忘了哥们情义哩!大灾不死,我们必有后福啊!”黑子冷冷地笑了两声:“后福?我们这种人前福都没个影儿,哪他娘的有后福?”眼镜神秘地眨眨眼睛:“二猛哥,我们逃吧!”黑子瞪了他一眼:“你疯了吗?逃你娘个脚!”然后狠狠地揪住他的耳朵。眼镜咧着嘴巴:“别别,我可是好意啊,怕是夜长梦多啊!等啥都恢复正常了,我们这种人还不是专政对象?”黑子梗着脖子说:“我不怕死,可我不能走。”眼镜疑惑地问:“为啥?”黑子想了想说:“我要治好小妹的眼睛,我要扶养她长大!”眼镜问小妹是谁?黑子看了看眼镜说:“她是我的干女儿!”眼镜更加不解:“从哪儿震出了一个干女儿?”黑子身体颤了颤,双手抱住脑袋,任凭泪水混和着疲倦和悔恨,纵横涌流。他第一次把他与素云在金库里的事情讲述出来。眼镜听得合不上嘴巴,吃惊地看着这位经历坎坷却依然有梦的同伴。地震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