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回到房间,一把抓起之前就收拾好的小手包(谢天谢地,它总算是黑色的),然后匆忙对着镜子补上唇彩(粉色的,不过我对唇彩并不挑剔),然后一手撞上大门,风风火火地跑下台阶。门外没完没了的汽车喇叭搅得我心烦意乱,不过当我看到戴比和她那帮朋友的时候,还是配合地牵动面部肌肉,努力呈现出了一个笑脸。
我的笑容就像木乃伊一样僵硬,但车上其实并没有人注意。这群唧唧喳喳的女孩子们就好像是戴比的翻版,统一穿着粉嫩粉嫩的蓬蓬裙,装饰着可笑的大荷叶边和泡泡袖,毛茸茸的小翅膀,贴满粉色水钻的塑料王冠,以及——上帝啊,带着粉色小星星和珠子流苏的仙女棒。她们就好像一打刚刚从Primark批发来的廉价圣诞节挂件,叮叮咣咣地散落在铺着天鹅绒衬垫的豪华座椅上。一切都那么不和谐。
戴比就坐在这群人的中间,穿着粉色的公主裙——我真希望那件不要是她的伴娘礼服,因为它们看起来真的差不多——卷卷的金发像洋娃娃那样垂落双肩,上面插着一对粉色的兔耳朵。
“欢迎,奥黛尔,”她像一位童话王国里的兔女王那样做了一个邀请的手势,开心地对我宣告,“现在你终于成为我们中的一员了!”
也许是车内光线的原因,我觉得她那个微笑似乎也是粉红色的。
带着彩色翅膀的丛林仙子轻挥魔杖,整个世界刹那间充满了芭比娃娃和草莓味道的泰迪熊,棉花糖的大门已经敞开,而我却踌躇着不敢迈进糖果仙子的洞穴。
“奥黛尔,裙子看起来很合身喔!”兔女王跳下她的王座,一把抓住我的手,“快来,party已经开始了!”
“Party?在哪里?”对方身上甜甜的香水味道让我头晕眼花,如果她没有扶住我,我想我就要摔倒了。
“这里啊,属于你的最后一个单身派对!”戴比对着我的耳朵尖叫。因为如果她不大声点的话,我什么也听不到。耳边是震耳欲聋的摇滚乐和舞池里人们的大笑和嘶吼,在干冰的烟雾里,我眯起眼睛,勉强分辨出戴比的轮廓。
对了,今晚是戴比为我举办的“Henparty”。简单来说,就是准新娘的最后一夜狂欢。在“单身汉派对”风行几个世纪之后,为强调男女平等,女性单身聚会逐渐在英语国家流行,比如爱尔兰、澳大利亚和新西兰,当然还有英国。我以前经常看到一群英国胖女人搭帮结伙走过夜幕笼罩下的SOHO区,全身都是毛茸茸的粉红色装扮,用各种道具拼命扮性感和可爱,醉醺醺地向路上每一个行人搭讪。我曾经嘲笑过这种习俗,当然还有英国女人一成不变的可笑品位,却没想到自己有一天也会成为她们之中的一员。
“嘿!我朋友下星期就要结婚了!”戴比跳上一把椅子,对着全酒吧的人宣布。
我还没回过神,已经被人群簇拥着推上另一把椅子,成为全场的最高点。
“恭喜”“祝你们白头偕老天长地久”“恭喜!”
无数或真或假的祝福,一杯接一杯的酒。戴比递来一块青柠檬。我接过边缘洒了盐的口杯,一饮而尽。啪的一声,空杯子摔在地上,碎裂的声音还没结束,已经被人群的喧嚣所淹没。然后是另外一杯。龙舌兰,B-52,兑了橙汁的伏特加,还有兑了可乐的威士忌。到了后来,我嘴里已经分辨不出任何酒液的味道。
我感觉天旋地转。并不是因为我醉了,虽然我真的醉了——戴比正拉着我的手旋转。开始我还能勉强分辨出周围的人群,到了最后,所有一切都化成一片灰白。耳畔电吉他刺耳的音阶一路爬升,强烈的鼓点震颤着脚下的大地,头顶迷幻的彩灯闪过我的眼睛。我看到,不,我根本看不到,周围簇拥着我的狂欢人群。只是一片又一片虚假的影子,像梦境里捉摸不透的幻象,像缥缈来去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