酷现实。当他去世后,中央情报局急于请我离开民航公司,虽然我的丈夫是它的创办人,看着它成长。我想继续尽力和台湾人共同发展公司业务,然而新的老板促我离开台湾,他们说陈纳德的亲蒋色彩太浓厚。现在想来,这是因为我年纪轻,又是女人,他们才敢欺负我。如果当时我不是30而是40岁,有更丰富的人生经验,我很可能提起诉讼,但是我什么也没做,因为我不懂。我深受伤害,既然他们不留人,我为什么还要留下,自讨没趣?这是我来到美国打天下的另一原因。
听来也许是一件不可置信之事,我居然不知道公司已经卖给了美国中央情报局,我在公共关系部门工作,陈纳德将军说过:“你学航空这行,该从下层做起。”他不曾给我一个副总经理或其他高级职位,他不是那种人。我有一间自己的办公室,但是许多最高阶层的决定,我一点不知道,回想起来,我想陈纳德将军是为了不让我操心,才把许多事情瞒住我。后来,甚至在越战期间,还有人问我:“你难道不知道你先生的航空公司被迫卖与中央情报局?”我的确不知道。
多奇怪的一个机构?先是想尽办法要我离开,不到一个月时间,又把我的办公桌搬到另一间办公室,要我和另一人共用。公司里的台湾职员见此情形,都气愤非常,但他们的职位不够高,无法挺身而出,为我仗义执言。我知道他们的惊讶一定不下于我,居然有人会如此对待公司创办人的遗孀。
那时我对国际间的权力争端一无所知,接着我收到律师的一份通知,要我到华盛顿去几天,处理与陈纳德将军产业有关的问题,在这时候,我决定我必须到美国去。当然,除此以外,陈纳德将军和前妻育有子女8人,其中最小的和我同年,也是要考虑的因素。我就是抱着准备面临这一切问题的决心,到了华盛顿。陈纳德将军的产业并不大,加以被分割成这许多份,所剩也就无几了。我和他的前妻始终未曾晤面,倒是他的8个子女后来我渐渐熟了,我们现在仍然偶尔见见面。
我之选择在华盛顿定居,倒非一定出于个人的喜好,而是因实际上的需要,因为陈纳德将军的遗嘱得在华盛顿听候查验,我必须留下来处理他的产业,当时看起来那也许算不上什么,不过它却让我有一段缓冲的时间,给自己找份工作,找个栖身之地,再给两个小女儿选所学校,让她们上小学。
我在华府西北麻萨诸塞大道四零零号看中了一幢公寓,它和同一条街上其他公寓建筑没有两样——毫无特别显眼之处,就是一幢14层的红砖建筑物,背后环着高大的树木,面向宽阔的麻萨诸塞大道,许多人就以此地为他们的家,有暂时住一阵子的,也有长期定居的,而我之选中它主要是因为天主教区附属小学就在对街,我的两个小女儿一个上一年级,一个上二年级,早晨上学再方便不过。当时空出来的只有一套两间卧室的公寓套房,月租375元,那是1958年秋天,我急于迁入,因学校开学在即。9月1日,我们搬进麻萨诸塞大道四零零号,劳动节一过,两个女儿就开始上学了。
这是我第一次住狭窄而拥挤的公寓,过去,我们住的都是平房,其中给我印象最深的是北平外祖父家。在中国,大家庭数代同堂不足为奇,大家住在一块儿,除了热闹,也多个照应。
第二个家也在北平,是父母的家(1930至1935年之间),漫漫夏日,直耸入云的枣树梢,传来阵阵蝉鸣,春日煦煦和风,吹绽4月的花朵,旧时燕子在空中盘旋良久,终于识出每年春天栖息的朱檐。秋天10月里,泣血的夕阳,满山枫叶红似火,菊花做放霜枝——对我来说,这些就代表着家,家中的一切至今仍历历在目,园中一草一木、一沟一壑,是那么熟悉,午夜梦回,叫人怀念不已。
其次是我和陈纳德婚后之家,上海虹桥美华村5号的新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