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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尽管有母亲病倒的噩耗,在回九号房的路上,手拎包裹的小如仍然有一种轻巧欲飞的感觉,甚至有引吭高歌的冲动,虽然领路的还是那个副所长、副所长手指头勾着的还是那串钥匙。

    心绪一好转,小如情不自禁地以专业眼光来打量号房的给排队水工程。给水没什么好看的,不过是一根自来水管,如此聚众而居的场所,排水设施就大有讲究了。小如首先看到号房门口走廊下的一道明管渠,从少量的肥皂和合成洗涤剂泡沫判断,它是一至九号房洗衣水和地表水的出水管渠。因为见不到饭粒、菜渣和脂肪积垢,洗碗池的出水就肯定是与厕所排污采取截流式合流制系统了。问题是,生活污水的排放是采用排水管还是暗渠呢?恐怕是暗渠,小如想,因为号房厕所的蹲位并没有瓷盆和出户管,而是深不见底的斜面。

    过道一拐就是九号房,小如还来不及把专业问题搞清楚,就到门口了。王苟打开铁门让到一边,小如当然不用推就主动进去了。铁门刚“咣啷”一声上锁,小鸟就扑过来接包裹,这让小如受宠若惊,难道他们得知局长认识我?

    “查查看,没问题就放起来。”

    小如还没领会这句话的意思,小鸟已经将包裹抱上通铺抖开,里面的东西唏哩哗啦地落在床板上。牢头弯腰拾起一件夹克套在身上、捡两条短裤塞在兜里,再蹲下去翻找。

    “九爷,你的。”

    牢头递过来一件白毛衣,九爷当即围在脖子上,“白色象征着纯洁”,九爷说。

    牢头扔给刀疤一件衬衫,丢给这个一条线裤甩给那个一根围巾,小鸟站在一边等候赏赐。新娘拿走一双袜子之后就剩一块手帕,牢头顺手一扬,它就稳稳当当地蒙在小鸟脸上。小鸟强颜欢笑,作出喜出望外的样子,明察秋毫的牢头还是看出了他的不满情绪。

    “这个给你,要吗?”牢头抖抖身上的夹克威胁说。

    “谢谢牢头,”小鸟说,“我身上很暖和,就需要手帕。”

    “别他妈的自作聪明,”牢头说。

    小鸟不敢还嘴,爱不释手地叠起了那块陈旧的手帕。

    小如站在地上,看他们在通铺上分享胜利的果实,那些用旧的衣裳片刻成为别人的身上之物。仿佛自己是土豪劣绅,而他们是打土豪分田地的穷苦农民。还有两本书盘在牢头的脚下,它不属于衣物所以不好分配,牢头捏起来翻翻,皱皱眉又摔回脚下。纸页翻飞的喧响叫小如心如刀绞,这引起了牢头的兴趣,他重复了一遍又一遍玩耍书本的动作,直到小如的痛苦表情让他索然寡味,才一脚踢到小如的怀里。小如接住,是法布尔的《昆虫记》和一本叫《雕版》的小说,它们已经纸张扭卷,法布尔的精装外壳甚至拦腰折断。

    新夹克虽然嫌短了一点,牢头穿在身上还是显得精神饱满。牢头骑在皇上后背,掏出兜里的短裤套住皇上的头,裤衩勒紧了皇上的嘴和鼻子,眼睛正好露在两边。这个效果让大家非常满意,因为皇上更像一匹马了。但牢头却不满于小如的心事重重,他把小如招到跟前问:

    “服气吗?”

    “服气。”小如说。

    牢头笑了,但只有笑的动作没有笑的声音,这种笑容让人不忍卒睹,小如毛骨悚然。

    “为什么服气?”牢头说,“讲来我听听。”

    “大家能在一起是缘分,应该同甘共苦,我衣服比较多,赠送给难友穿是理所当然的。因此......”

    牢头用手势制止小如说下去,“非常动听,不愧是泡过墨水瓶的。”牢头说,“但是我从你的眼里看出了阴谋诡计。滚吧,离我远点,甭让我闻到知识分子的臭酸味。”

    小如惭愧万分,唯唯诺诺地退到最角落。

    有一个人始终一声不吭地站在外间张望,他就是帅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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