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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大学生梅小如被带进海源看守所九号房的时候,已经是暮色四合的黄昏。

    这是一个除夕之夜,从城里传来了炮仗齐鸣的喧嚣。但在心惊肉跳的小如听来,无非是世人对平庸生活的夸张,没有一丝喜庆的气息。天空正下着小雪,由于夜色逐渐降临了,所以见不到雪。地上白茫茫一片,从鼻腔灌进肺部的固体小颗粒让人感受到飘浮着的流动的寒冷。

    小如趿一双龟裂的拖鞋,跟随狱警穿过冗长的走廊。狱警始终没有跟小如说话,甩动的右手食指勾一串拥挤的钥匙,看起来险象丛生,小如觉得他勾住的就是自己的一条小命。小如企图控制自己的颤栗,但没有得呈,因为他的意志已经变得空虚,宛若全身失了血。

    狱警停留在某一扇门前,开启悬挂的大锁,轰隆一声推开铁门,转过身说:

    “进去吧。”

    小如一个踉跄险些跌倒,这才发现里面的地面没有积雪,而是结冰;同时也发觉拖鞋不知何时丢了一只。又听到狱警说:

    “进去吧。”

    原来第二重铁门也开了。门边窄长的铁窗贴满脑袋,小如来不及细想如此小的窗口怎么能贴这么多脑袋,就被关了进来。

    那些贴在窗口的脑袋嗡地一声围过来,他们光溜溜的头顶泛着青光,脸上却是情不自禁的喜悦。

    “爸爸!”

    听到自己的声音还算正常,小如提了提嗓门再喊:

    “爸!”

    没有应答。在沉默的一瞬间,小如的目光战战惊惊地巡视环绕他的陌生脸孔,不等他辨别清楚,哄堂大笑就不可抑止地暴发了。笑声像风浪那样袭击矮小单薄的梅小如,他一下就被打懵了,刚刚建立起来的一点点信心倾刻就瓦解得烟消云散。

    趿一只拖鞋、两手空空的梅小如惊慌失措地背靠铁门站着,由于他的样子过于惊恐而滑稽,笑声因此延绵不断。有两个人没笑,小如注意到了:

    一个人盘腿坐在角落的被褥上,他不但没有剃光头,而且头发梳理得井井有条;另一个像马一样被别人骑在胯下,由于四肢着地,因此费劲地仰起脸。小如看见,他满脸的老年斑,门牙缺了两颗,短发花白,嘴角挂着一串伸缩自如的口水,目光是呆滞而茫然的。

    这时,骑在老人身上的年轻人用手势命令大家安静,“你们不准笑”,他严肃地说:

    “这不是我的乖儿子进来了吗?”

    年轻人的话又引起一片大哗,但所有的笑容都立即就被一声问候僵持在脸上,角落打坐的那位突然说:

    “副所长,你好!”

    大家抬起僵硬的笑脸转向监窗,钢筋把狱警死寂阴郁的脸切割成了两半,小如知道了,送自己进号房的狱警原来是副所长。副所长就像大理石雕刻那样瞪住他们,嘴唇和眼睛都纹丝不动。

    九号房的平静让人透不过气来,它被八号房的喧哗衬托得十分怪异,直到副所长的脸从监窗莫明地消失,号房里才渐渐恢复生机。

    打坐的那位仍然双手摆在膝上,掌心朝上、自然张开,就是书刊上常见的气功大师的那种姿势。只是他并没有眼观鼻、鼻观心,而是面带笑容地注视着梅小如。打量一番后,他伸手捋一捋薄薄一层紧贴头皮的黑发,想了想,然后左手一撑墙壁,悠悠地立起身,悄无声息地走到小如面前。在撑墙起立的短暂时间里,小如发现他的左手只有四个指头,准确地说是左手的食指不见了。他的个子本来就高挑,又是站在通铺上,小如首先看到他的衬衣和裤子干净洁白,裤管上的折痕刀锋般的清晰,还有雪白的袜子,上面一尘不染。

    “晚上好。”

    他的问候礼貌而含蓄,有教养的声音里含一点沙哑。小如抬起头,在目光相遇的一刹那,突然感到对方凝视自己的眼神能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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