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小姐,你说老实话,万大使夫人跟我,到底谁经得看些?”
华夫人斜倚在她卧房中一张高靠背红丝绒的沙发上,对年轻的美容师林小姐问道。林小姐坐在华夫人脚跟前的矮凳上,正在替华夫人修剔手指甲,她的腿上搁着一盒各式各样的小剪刀,一共八把。
“夫人说的什么话?”林小姐抬起头来,抗议道:“万夫人怎么能跟夫人比?”
“她还到我们宜香美容院来动过手术呢。”林小姐噗哧地笑了一下,又说道。
‘堤吗?’华夫人从沙发上坐起来,她刚做完脸,脸上的脂粉已经敷得均匀妥当,一双修得细细的眉毛,一直刷到了鬓边去,“这是几时的事呀?”
“夫人千万别说是我讲的,”林小姐压低了嗓子,“就是去年春天,周大夫替她拉的皮,不知手术有问题,还是她的皮肤本来就不好,最近额头上有点松下来了。每次去替她做脸,她就向我发脾气——万夫人好难侍候啊!”林小姐摇头笑叹道,华夫人也跟着笑了起来。她靠回沙发椅背上,仰着头,合上眼睛,轻轻地舒了一口气。
“不是我当着夫人说,”林小姐放下剪刀,捧起华夫人那只右手,满脸羡艳的神情,“我看过的台北这起夫人太太们,夫人的皮肤要数第一!我从来没见过,竟也有生得这样好的皮色!”
华夫人将她那只左手伸了出去,觑起眼睛,自己观赏着,她左手的指甲已经修剔过了,尖尖的,晶莹闪亮,一把春葱似的雪白手指,玲珑地跷了起来,食指上套着一枚绿汪汪的翡翠环子。
“还好什么——”华夫人微笑着,叹了一口气。
“夫人会保养,皮肤一直这么细嫩。”林小姐小心翼翼地将华夫人那只右手收回到自己的膝盖上。
“其实也没怎么保养,喏,你瞧,”华夫人朝她的梳妆台努了一努嘴,一张乳白描金法国式的梳妆台上,从一端到另一端,摆满了五彩琳榔的玻璃瓶罐,“那些东西白放着罢了——都是我女儿从外国寄回来的,那个女孩子百般怂恿我,要我打扮。”
“夫人好福气,小姐这么孝顺。”
“什么孝顺?女孩子胡闹!”华夫人笑道:“那天万夫人当着人还笑我,叫我‘摩登外婆’,其实她呀,才摩登呢。蓝的,绿的,眼圈膏子那么擦着——”
“可不是嘛?”林小姐接腔道:“每次我总得替她在眼塘子上按摩百把下,她还一径嫌少呢。万夫人有了眼袋子,不涂眼圈膏是遮不住的。”
说着林小姐跟华夫人又笑了起来。林小姐把华夫人那只修剪得玲珑剔透的右手捧在手中,像欣赏一件艺术品一般,翻过来,翻过去,从化妆箱中拿出了一排十二色的指甲油来。
“夫人今天穿什么颜色的衣裳呢?”
“就是那件。”华夫人指向床那边,床上平铺着一袭宝蓝底起黑水纹的印度真丝旗袍。
“宝蓝配绛红,夫人觉得怎么样?”林小姐抽出一瓶紫红的指甲油来。
“今天我戴的是玉器,可还压得住?”华夫人拿过那瓶指甲油跟她左手食指上那枚大翡翠环比了一下。
“这种红,不扎眼,配玉器,正好。”
“那么,就是这个吧。”
华夫人伸出右手,身子又靠到沙发上,径自闭目养神起来。
“夫人,”女佣阿莲走了进来报告道:“万大使夫人又打电话来催。秦夫人、薛夫人都到了,请夫人马上到万公馆去。”
“也没见过,又来催魂了!”华夫人犹自闭着眼睛,笑道:“你去跟万夫人说,半个钟头内,我一定到——阿莲——”
阿莲走到房门口,又回头停住了脚。华夫人坐起来,思索了一下。
“万夫人问起你,就说我正在换衣裳,别告诉她林小姐在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