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们这第五天的旅程,席勒曼把故事安排在被四面包围于纳瓦霍初中的霍皮人保留区,并选择一段召唤雨云的干旱时日里进行,纯就侦探小说的气氛铺排而言,这于是有一种雨下不来的焦躁沉郁气压贯穿一整本书,每一朵你仰头悬挂着的云,总是“迅速地在干燥的空气中蒸发殆尽”。
然而,“圣弗朗西斯科群峰上酝酿成形的云可不一样。它很巨大,顶端被云内部的风推到同温层,而底下的蓝黑色云层则带来降雨的希望。”——我们都晓得,席勒曼是不一样的,席勒曼要的不会只是又一部有骇人配乐的侦探小说而已,他总试着要装填更多,一些真的东西,真的心事,因此不仅仅是山雨究竟来或不来的气氛,“这云朵在方圆几百里之内都看得到,从纳瓦霍山到犹他州界,东边远到新墨西哥的丘斯卡山区。一朵云或许无法停止旱灾,但是一朵云会带来下一朵云。对于这辽阔的干旱台地上成千纳瓦霍牧羊人来说,这朵云意味着希望……对霍皮人来说,雨水不只是这样,它象征超自然界的应允,霍皮人呼唤云朵,云朵唤之即来,它意味着在尘土摧残植物整整一年之后,正道又重新降临在霍皮方山间的和平族和他们的卡钦那神灵之间。”
在仆仆于缉凶的路途上,我们也看到吉米·契把柔软的沙子弄成契合于他年轻身体的起伏形状,再铺一层毛毯,就这样面对一天的繁星万点睡去,真的是最随意安之但又最舒服最奢侈的睡眠方式。
《黑风》,黑暗的风,纳瓦霍人和地表之上其他众多的人一样,相信风是生命的气息,是灵魂的一种自由无拘的“形态”(还记得那个美丽的纳瓦霍神话说法吗?风之灵进入我们身体的证据,便是在我们的每个指尖留下了小小的涡旋),但偶尔,也会有狂暴害人的风袭来,侵入人心,攫取我们的意志,带来犯罪。
尽管,我们多少会黯然地狐疑,在这么一方静寂的、宛若亘古沉睡的、我们极目看去毋宁接近空无的土地之上,究竟有什么值得人用杀戮来争夺、用犯罪来护卫?
《黑风》主要包括两桩似相干似不相干的重大罪案,其一是山里发现一具被削去手掌脚掌的骇人尸体,受害者的靴子还被脱下来,极其挑衅地就正正摆在山路正中央,最直觉最传统的解释便是巫者所害;另一件则是一架飞机在黯夜中冒险降落山区坠毁,紧接着又响起杀人枪声,失事现场死去一名受雇的驾驶员,以及一个声名不佳的律师(有什么声名好的律师吗?),初步追踪的结果显示,这可能是当地常有的,利用保留区荒芜无人和靠近美墨边界的地理特质所进行的毒品交易勾当。
这当然都属联邦调查局的大案子,原本不关此时仍是小小纳瓦霍警员的吉米·契什么事,事实上,契只是奉队长拉果之命,前往霍皮人土地去查问汲水的风车两度被人蓄意破坏的小案件,顺便也问问开交易站兼营典当生意的杰克·卫斯特,卫斯特雇用了自己儿子的狐群狗党朋友“铁手指”马斯奇为店员,却遭马斯奇监守自盗,干走了他四十几件珠宝典当品逃之夭夭。
主案的部分我们无法谈,只能留给大家自己看自己拼拼凑凑地想,这是作为推理小说读者无可让渡的权利和天职,这里,我们来说插花的第六号风车破坏一案,其实,这件事不相干的边缘小案子是我个人觉得最有意思的小小犯罪。
第六号风车一案的大致轮廓是这样子的——我们说过,霍皮人保留区是纳瓦霍的初中之国,方方整整地被包围于四面纳瓦霍人土地,很显然这是美国联邦政府强力介入的结果,把原是交错杂处的两个部族硬生生割分开来,以平息纷争。然而,法律的干净利落在这里总是撞上生活实质的黏着,原居于此地的九千个纳瓦霍人势必得离开另觅居地,制造出新一波的立即性纷争。如此的处置方式及其结果是我们人类历史熟悉的,最著名的例子便是巴尔干半岛和中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