竭诚欢迎大家到东尼·席勒曼的印第安纳瓦霍世界来,我这么说是非常非常真心的。
当前美国的侦探小说中,有两个奇特的系列是我个人最喜欢的,恰成天涯海角的遥遥相峙——一东北,一西南;一是最繁华的世纪末大城纽约,一是最荒凉不闻人烟的传统纳瓦霍族居住圣地暨其保留区;一是彳亍步行于目不暇给街头的无牌私家侦探,另一则是车子一开就数百英里落日孤烟沙漠的正牌警察。这就是劳伦斯·布洛克的纽约私探“马修·斯卡德”系列,以及东尼·席勒曼的印第安警探“乔·利风”和“吉米·契”系列。
乔·利风,JoeLeaphorn,也可以用一般印第安直译法译为“跳动的鹿角”,就像著名的苏族酋长SittingBull,我们惯常译为“坐牛”,BigFoot,我们惯常译为“大脚”一样。
同时喜欢这两个系列,其实既非人格分裂,也不是拥有什么见人所不能见的特异洞视之力,我们泄气一点说,这只是今天专业的、内行的侦探小说迷最正常最主流的看法——布洛克和席勒曼正是当前活着的现代小说家中,公认创作水平最高、最受尊崇,也得奖最多的两位,而且你如果懒到只用最重要的奖项爱伦·坡奖来断言一个人的成就,那么席勒曼极可能还略胜一筹,是当今无人可及的第一名,没记错的话,死去的应该也没人爱伦·坡奖比他多。
然而,对于我这么一个只看书但无缘分享其荣耀的纯读者而言,这些浮世虚名倒不是我喜欢甚至相当程度尊敬他的理由,你真正在意的,还是他小说的实际内容,以及如果还能进一步窥见的话,他书写这些小说的态度和思维基础——这就像他们丈量一名围棋棋士的真正能耐一般,他们不会受制受惑于一时的胜负实绩,因为短期的胜负可能是浮沉的、偶然的,甚至说每个棋士在其漫漫弈棋生涯中总会轮到的,这不能保证你明天、你下个月、你未来还能一直赢棋,他们真正看的是,一名棋士实际弈出的内容,包括轮棋也一样可能有很好的内容(输棋很可能是一百多手绝佳的着手和只此一手的失误所组成),以及这些背后一名棋手面对棋盘的态度和用功程度。
在席勒曼所拥有的,包括爱伦·坡终身大师奖在内的诸多奖项之中,我猜,他最珍惜的会是其中一样非正式的特殊颁赠,是由纳瓦霍人所一致同意的赠礼,称他为“纳瓦霍族的真挚朋友”,这当然是用一整个人生换来的,而不是一时的胜负之事,只一两部小说,不管多好多卖钱多轰动,你不可能换得人家这样的感动和深情。
一九二五年生的席勒曼如今年纪很大了,尽管功成名就包括出任过全美侦探作家协会的主席,但仍不改其志和老妻住新墨西哥州的阿尔伯克基市(Albuquerque,听这般发音光景就原住民味十足),这是他人生的真正位置,亦是他书写的真正位置。
席勒曼自己的出生地点还要更往东一点,是俄克拉何马的圣心市,有一整个和印第安人杂处的童年和早期求学生涯(当地印第安人系波塔瓦托米族和塞密诺瓦族等),但这只是今天我们事后之明回溯的人生合理背景乃至于某种程度铭印,并不保证更不直接决定人的将来选择(想想,有类似童年背景的,全美国不会只他一个)。席勒曼真正进入纳瓦霍世界,要等到二次世界大战他以战争英雄身份负伤归国之后,大致可以用一九四五年为起点,他回过头念了俄克拉何马大学和新墨西哥大学,并一面以杂志记者身份游走工作于得克萨斯、俄克拉何马和新墨西哥这一大块广阔土地,最终尘埃落定于阿尔伯克基,是一趟将近六十年的人生旅程。
其中最值得留意的是,真正让席勒曼成就大名的这一侦探系列小说其实相当“晚出”,我们手中这部处女作《祝福之祭》系一九七〇年才出版,换句话说,是他逐步走向并深入纳瓦霍世界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