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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古希腊的柏拉图相信万事万物皆存在一个“原型”。圆,是绝对的圆;桌子,是绝对的桌子;正义,是绝对的正义。相对来说,我们的人生现实中有无数的圆形,有数不清的桌子,和纷纭不定的正义说法和主张,但这些都只是现实不完美的摹本,原型永远只有一个,完美,绝对,只存于理念之中。

    对早生了两千多年的柏拉图,我们显然来不及请教他:如此,您老人家认为冷硬派私家侦探的原型该是什么样才是?

    在柏拉图并不热衷的现实界中,我们倒不难找到这个原型,那就是本书奉他为名的“大陆侦探社探员”,老实说,离开柏拉图的完美不可以光年计。他中年(三十五岁)、矮、而且肥胖。不漂亮当然没关系(记住,我们在看的是侦探小说,可不是罗曼史),不漂亮当然也仍可以很迷人,像克里斯蒂笔下也是矮胖造型的波洛探长,他有颗奇特的蛋形脑袋和永远用蜡浆来尖翘的大胡子,充满智性的幽默和老式欧陆贵族的美好鉴赏力;或像福翠尔笔下的“思考机器”凡杜森教授。绝大多数人可能记不清他外表长相如何,但我们一定难忘他那颗硕大无朋的奇异大脑袋,也一定记得输给他的苏联籍西洋棋王所说的话,“你不是人,你只是一个脑子——一具机器——一具思考机器”。这仍是极迷人的某种偏执天才科学家的美好造型,像爱因斯坦那样。

    然而,无名大陆侦探社探员这些一样也没有,甚至他的姓名我们都不知道,没人崇拜他,也不会有女性倾慕他,偶尔若有哪个女生愿意陪他上床,无非是案子犯到他手里,想借此手段脱身罢了(但就我个人所知,没成功过)。

    在后来的长篇《血腥的大丰收》中,这位无名探员有这么一段自白:“瞧,今晚我坐在威尔森(该案委托人)的桌旁,玩弄他们像玩弄鳟鱼似的,玩得很开心。我看着努南(该案中的流氓警察头子),知道因为我对付他的手段,他没千分之一机会再多活一天,我笑了,觉得内心暖洋洋的很快乐,这不是我,我一身硬皮,只剩下灵魂了。经过二十年和罪犯斗法,我可以面对任何谋杀案,什么都不看,只看到我的饭碗,看到例行的工作……”

    汉密特曾说,“当代(他说话的那时候)小说家该做的工作就是,从真实生活中切割出一部分来,让它们直接呈现在白纸之上,而且,若更直接从大街之上移到纸张之上,小说也就理所当然更真实。”

    大陆侦探社探员这个原型显然便是尊此要领来的,它更具体的来源,汉密特一度宣称,系立基于他平克顿侦探社巴尔的摩分社的一名同事叫詹姆斯·赖特(JamesWright)的;然而他也讲过,其实这个中年悍将的人物造型基本上是综合性的,由众多他认识的人你一小块我一小块组合而成,出处不止一个。

    这两种全出自原写作者之口的说法到底哪个对?我个人的想法相当乡愿,我以为两者应该都接近事实而且彼此并不矛盾——对小说创作活动有基本理解的人都晓得,小说中人,尤其是主体人物很少是完全凭空“捏造”出来的,他往往借助了某一个真实人物的名字、身份、职业、外表特征、某段有趣的遭遇或更内在的某一个有趣的心理状态为起点,再以这个点为磁场中心,吸入小说家所要的其他材料组合而成。

    说真的,这个点是哪个人或在何处,往往之于读者半点也不重要,就像我们这位大陆探员的造型起点究竟叫赖特或叫杰克,根本无所谓,丝毫影响不了阅读;但对于创作者而言却往往生死攸关,因为他所面对的创作想像世界是广袤的、自由的、无界限的,创作者需要找到一个点(尽管可以是任意的、随机的),作为标示坐标的原点,让他的想像启动而不至于漂流,或说作为想像的起跳点,如此他才能安心地开始纵跳,如《易经》“乾卦”的第三爻所说的,“或跃在渊,吉,无咎”——意思是,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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