的安息香。然后,在游艺场的喧闹中,在稠密的人流中,他们开始诵经悼念。有一线不易觉察的弦月,悄然地高悬在晴空之上。
事情完了,主观的心情已经熨帖。他们站起身来,摘掉头上的六角白帽走进人群。汴梁城并没有察觉。莽莽尘世中根本没有他们的痕迹。他们体味了进城的苦涩,他们看见了瞬忽的弦月,然后他们就消失了。
这就是现代中国都市与哲合忍耶的关系。
第03章冷面的人
哲合忍耶一直不去调查汴梁的那个满人官吏。正如他们一直传授的这部历史中的其他人物一样,这位姓氏不详的官吏叫做“温大人”。西拉伦丁·马进城受宫刑之后,身体虚弱,万念俱灰。北京城的哲合忍耶上层金月川无计可施,只得送他上路。
据《曼纳给布》记:昌平州的吴乡老说,起身之际,金大人(设席)请了毛拉和狱卒。他在店里准备了一席饭,让他们一块吃了。但是,毛拉一句话也没有说。于是,毛拉就朝着汴梁起身了。
大概正因为这种歉疚,金月川和北京的哲合忍耶教徒特别记挂着汴梁。后来哲合忍耶又东山再起之后,传说北京教徒曾参与了为西拉伦丁·马进城迁葬。
关于这位残废的少年在汴梁城里的经历,哲合忍耶各种内部阿拉伯文抄本都记载很少。
哲合忍耶在这件大事上,仍然保持着与外族相宽容的习惯。传说,这位温大人待西拉伦丁·马进城很和气,由于这奴隶不吃主人家的饭食,总是每天给他一些麻钱,让他买东西吃。后来听多了此人出身非凡、冤屈太大的话,温家居然让他与子侄一块读书。直至他病危时,温家还问他:汴梁有无你家亲戚,你死后是否让我们按回民章程葬你。甚至传说温家为他缝了一件袍子送终,此袍后来被哲合忍耶获得,撕开缝了礼拜的六角帽。似乎,后来哲合忍耶的人和汴梁这家满人一直有着交往,曼苏尔·马学智说,他曾在一个斋月里去汴梁,温家的子侄告诉他说,西拉伦丁·马进城“夜间不睡觉,不知在作什么”。
夜间从来不睡——这个传说,我从许多哲合忍耶老人那里都听说过。一个衰弱的少年,一个病重的青年,白日里沉默而顺从地忙碌,到了夜间便一人独处,通宵达旦。
每当想象这样一个形象时,我便觉得心中一动。
光绪初,哲合忍耶死灰复燃后,曾经企图把西拉伦丁·马进城劫出汴梁城,出面者是大名鼎鼎的西府夫人白氏。
劫难后,西府夫人辗转避祸,后来藏在昌平哲合忍耶坊上。李得仓逐渐控制了张家川,并且悄悄在那里藏下哲合忍耶的火种以后,她又回到张家川山区。
西府夫人乘着一辆骡车,到了汴梁。她打发一名教徒去温家找西拉伦丁·马进城,自己半掀着轿帘等候。不久,西拉伦丁·马进城随着人来了,西府夫人一掀帘子,喊道:“走!
咱走!谁受这个罪!“西拉伦丁·马进城一见是她突然一转身,低着头,一言不发地径直回了温家。西府夫人和随从都惊呆了,只能目送着那冷漠的背影。
——他的行为,至今还在为人们猜测着。理解这样的行为,也许需要非常特殊的认识。
拒绝自由、甘做罪人的行为所具备的强烈的宗教意味,最初曾经使哲合忍耶震动和不解。教徒们只觉得难过,只觉得无奈,只是顽固地在暗中围绕着他。
为着暗中保护这个受难者,哲合忍耶在汴梁温家邻近开了一个小店铺。每日,店主人坐在铺面上,盯着温家方向。
西拉伦丁·马进城出现在巷子尽头,缓缓朝铺子走来。店主人马上把一串铜钱叠放在案上,等着他走近。他走进店铺,漠然地看了一看,伸手拿起那叠铜钱,然后默不作声地走了,头也不回。
店主人也习惯了沉默着做这件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