哞哞哞,羊巷里羊羔的咩咩咩,马胡同里儿马的咴咴咴,以及远远近近的公鸡鸣声:硬……硬……哽……。小黑驴站在街心,仿佛在等待着什么,两只黑眼睛像小灯笼一样。余一尺早就听说过这头小黑驴的故事,今日亲眼看见,心中惊悚异常,方知世界上的传说都不是凭空捏造。现在他屏息缩身,变成一块死木头,大睁着眼睛,要看那小黑驴的故事。
不知过去了几个时辰,余一尺眼睛都发了酸,小黑驴站在街心,竟然也是一动不动,如同街心的一景雕塑。就在这时候,全酒国市的狗都发了疯一般狂叫--当然很遥远--余一尺精神一振,就听得一阵瓦响由远而近,随即看到一个黑色的影子从房顶上斜着飘下来,不偏不倚,正落在黑驴背上。小毛驴立即奋蹄,驮着那从空而降的人,一溜烟去了。余一尺虽是侏儒没能人学念书,但出身书香门第:父亲是教授,爷爷是秀才,再上几辈还出过进士翰林什么的,耳濡目染,竟也识字数千阅书博杂,适才亲眼目睹的这一幕,不由使他联想起唐人传奇故事中那位神出鬼没的侠客来,于是又想,尽管科学发展如光如电,无法解释但确实存在的事情还是有若干。他试试身体,虽然有些发僵但能活动。摸摸肚皮,湿漉漉的,竟唬出了一层冷汗。在那黑影下落过程中,借着明亮月光,余一尺发现那似乎是个身体矮小的少年,他身上有一层鱼鳞般的东西反射月光,嘴里叼着一柄柳叶状的小刀,背上驮着一个大包袱……
读者看官,你们也许要骂:你这人好生啰嗦,不领我们去酒店喝酒,却让我们在驴街转磨。你们骂得好骂得妙骂得一针见血,咱快马加鞭,大步流星,恕我就不一一对大家介绍驴街两侧的字号,固然每个字号都有掌故,固然每家店铺都有故事,固然每家店铺都有自己的绝招,我也只好忍痛不讲了。现在让我们把驴街两侧那些定眼望着我们的驴子们抛在一旁,直奔我们的目标。目标有大有小,我们的大目标是奔向"各尽所能,按需分配"的共产主义社会,我们的小目标是奔向坐落在驴街尽头、门口有一株碗口粗老石榴的"一尺酒店"。为什么叫做"一尺酒店"呢?请听我慢慢道来。
酒店掌柜余一尺实际身高是一尺五寸,就像所有的侏儒一样,他从来不对别人说自己的年龄,别人也无法猜测他的年龄。在驴街人的记忆里,这个和蔼可亲的小侏儒几十年一贯地保持着他的容貌和态度。当别人对他投去惊讶的目光时,他则回报以嫣然一笑。这一笑千娇百媚,令人心中忧伤无比,并随之生出悲天悯人的情绪。余一尺就是靠着他笑的魅力,丰衣足食地生活。由于他识字解文,家学渊博,腹中满装着五花八门的学问,所以往往出口成章妙语连珠,给驴街人带来许多乐趣,不敢设想这驴街失去了余一尺会变得何等寂寞和无聊。余一尺依靠他的天然条件,本可以优哉游哉地度完他的一生,但他心怀大志,不愿吃嗟来之食,趁着改革开放的雄风,竟然申请来一纸营业执照,从腰里拍出了不知何年攒就的一摞钱,请人改造了自家的旧房屋,办起了如今已名满酒国的一尺酒店。余一尺奇想联翩,也许是从古典小说《镜花缘》里受了启发,也许是从《海外奇闻》里得了灵感,酒店开业之后,他在《酒国日报》上登了一则启事,招聘身高不足三尺的侏儒来酒店服务,这件事情当时轰动酒国,曾引起过激烈争论。一派意见认为:侏儒开店,是对社会主义制度的侮辱,是往鲜艳的五星红旗上抹灰,随着来咱酒国市观光的外国朋友的逐日增多,一尺酒店将成为我市的巨大耻辱,不仅丢了我们的市脸,而且丢了我们伟大中华民族的族脸。另一派意见认为:侏儒的存在,是世界性客观现象。外国的侏儒靠乞讨过活,我们的侏儒靠劳动过活。这非但不是耻辱而是莫大的光荣。一尺酒店的存在,必将让国际友人认识到我们社会主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