脸孔却很瘦的王总兵小心地说,“眼下军情很紧,听说献贼已经……”
“哼,事情再多,也该来了!”坐在对面的杨文骢打断他的话。
杨文骢是马士英的妹夫,同田仰也算是亲戚。他有四十五六岁的样子,衣服穿得很华丽;小眼睛,细鼻子,淡眉毛,配着一张胖胖的圆脸,脾气一向挺温和。可是不知为什么,现在他却有点愤愤然:“昨儿我巴巴地上门访了他两回,今儿一早访了他一回,都没见着——哪里就有这么多事了?今晚我们大家都在这里等他,他又不是不知道!”
“龙友兄,你说这话,可就太不体谅瑶老了!”田仰不以为然地微笑着。显然,同样作为亲戚,他所选择的立场同杨文骢恰恰相反,他决心充当马士英的坚定维护者,并且认为这样做是聪明的,“瑶老新膺重任,百事纷拿。他为人又最是认真严谨,事事都讲究亲力亲为,一时忙开了,对我们这些老友照应不到,也是有的。兄又何必耿耿于怀,责备于他?”
“我不是说我们!”杨文骢吵架似的说。由于被对方隐藏着圈套的话所激怒,他的圆脸涨得通红,“我是说圆老!他们二人的交情谁不知道?再者,这次他马瑶草东山再起,还不是全靠圆老帮的大忙!光冲着这情分,他就该哪儿不去,头一个先得来拜谢圆老!也用不着我们白白候上这大半晚,还不知道他来不来呢!”
“哈哈,不错!”正浑身散了架似的歪在椅子上、转动着一双小眼睛瞧着大家争论的朱统,突然蹦起来,“八成是马老头儿乌纱帽儿一戴,就把我们这伙老朋友给忘啦!”他喜气洋洋地叫,挥动着长长的胳臂。朱统是明朝的宗室,本来封在江西,不久前为着躲“流寇”,搬到南京来住,他看中了石巢园有得吃,有得玩,主人又格外热情大方,便一头钻了进来,很快同阮大铖等人打得火热。若论长相,他那高高凸出的前额,以及相应地向前钩着的下巴颏,同老皇帝朱元璋还真有几分相似,说明他确实是一颗“龙种”。现在,他大步走到阮大铖跟前。
“我们同他交情浅,没说的。可是你呢?圆老,你不是常说,你同老马是二十年的过命交情么!怎么今天也叫他给甩啦!咦?啊!”他嘲弄地问,显得兴高采烈,随后就哈哈大笑起来。他笑得那样厉害,以至到后来不得不双手捂着肚子,倒在椅子上打滚,惹得周围的人不由得露出茫然的微笑。
阮大铖没有作声,可是他的脸色却分明变了。一种混杂着怀疑和怨恨的灰白色从他那张滚圆的胖脸上呈现出来,一双乌溜溜的眼睛也顿时失去了光彩。
“马瑶草不会弃我,不会!”他喃喃地说。
“不会?”朱统一翻身又站了起来,他显然还没有尽兴,“那么,你就等着吧!看老马今晚还来不来!别瞧他昨儿还糖豆儿似的黏着你,可今天不同喽,人家又上去喽!你对他还有什么用!不错,是你帮的大忙,可那又怎样呢?如今是他在上头你在下头,他愿不愿意帮回你,还不知道哩!再说你的事连周老头儿都帮不了,还能指望他马瑶草有办法?没准儿,还把你看成累赘咧!哈哈,这回呀,你老就认栽吧!”
“大恩不报,自古已然!”许久没有说话的徐青君忽然冒出一句,又打了一个呵欠,并且做出打算起身告辞的样子了。
阮大铖慢慢地抬起头,望望这个,又望望那个,仿佛问:会这样吗?真会这样吗?然而,大家还没来得及说话,他却猛然一跃而起。“不,不会的!不会!你们说,不会!是不是,说啊!”他厉声追问,恶狠狠地环顾着。大家被他这突如其来的举动吓慌了,都不由自主地后退了一下。
就在这时,像是回答他似的,大堂外响起了急促的脚步声。门公引着一名家仆打扮的人一步跨了进来。那人环顾了一下,认出阮大铖之后,就走过来,跪下禀告说:
“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