打量薛雅琴,结论是他们一定有过了她和小白间的那种关系。她心里似有些不平,好像是,竟被向来看不起的薛雅琴迎头赶上了。但是,还不是靠她妹头吗?没有她妹头,能有薛雅琴的今天吗?可是,上一回她让薛雅琴帮着缠几桃毛线,薛雅琴竟然说她要去给阿川附队买年糕,断然拒绝了妹头。这叫什么:忘恩负义。
可是,没过多久,薛雅琴就又找到妹头门上来了。起先,妹头没什么好声气,爱理不理的,可一听薛雅琴说她有喜了,不由就把脸正了过来。薛雅琴经历过了男女之间的事,说话都没有什么顾忌了。妹头虽然要比她早经历,但却是第一次听这么内行又露骨的说法,不禁红了脸。但她依然保持着镇定。她先是训斥薛雅琴没有脑子,怎么能什么都由着阿川?再是埋怨薛雅琴不顾后果,还没有满师,就出这种事情,追究起来,还要追究到她妹头的头上,谁让她给他们牵的线呢?然后就反问薛雅琴,她准备怎么办?薛雅琴又恢复了原先的谦卑,要妹头说怎么办。妹头火气上来了,说你问我,我怎么知道?你应该去问他!他说随便,薛雅琴说。妹头更火了,拉了薛雅琴就往阿川家去。噔噔噔走上三楼,推开房门,阿川正在床上睡午觉,被妹头叫起来,一时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很紧张地问:怎么啦,怎么啦?妹头把薛雅琴往他身上一推,说,问你自己!说完扭头就走,将房门使劲一带,发出一声巨响。阿川还真是有些在乎妹头,开始认真对待了。他找到他原先农场里的老关系,帮忙开出一张介绍信,带薛雅琴到郊县一家医院里做了手术。过了一天,薛雅琴就黄着脸来上班了,并没有流露出多少痛苦的表情,相反,还绕有兴趣地,趁没人的时候,要和妹头谈点细节。妹头可没有胃口听,转身走了。闯过这么一次祸,薛雅琴他们非但没有接受教训,从此收敛些,反倒因为看见了出路更加放心大胆。就这么,又做了一次手术,好不容易捱到薛雅琴满师。几乎是,前脚拿到三十六元满师工资,后脚就去办了结婚登记。等到结婚那一天,有经验的人都看得出新娘子的身孕了。果然,半年以后,薛雅琴就生下了一个儿子。
这儿子既像爹,又像娘,像的都是优点,十分漂亮。个子又大,长腿长身,落地就有八斤重。阿川的寡母和姐妹都欢喜极了,抢着带他。薛雅琴一下子成了他家的功臣,几乎被供了起来,月子做得非常享福。连阿川也很高兴。他们家是宁波人,特别重子嗣,阿川也是要儿子的人,从此就对薛雅琴器重起来。这时候,薛雅琴才想到妹头,真正地感激起她来。她当然不会像老派那样真的送十八只蹄髈谢媒,而是买了一对金华火腿,夫妻两人很郑重地送到妹头家中。
薛雅琴的儿子都生好了,小白还没有抽调回来。有一段时间,他们多少有些疲了,但是呢,又确实习惯了在一起,分手的时候,彼此心里都很空。好像生活里有一个缺口,就不那么完满。他们很自然地,情绪低落。事情在了这么一种停滞的状态,该做的都做了,再要做什么,却由不得他们了。他们只有耐心地等待,等待事情的转机。妹头是不惯于等待的人,她总是要做些什么。这时候,她就着手于嫁妆的准备。这是物质比较紧缺的年月,样样要配给,且十分有限。除了布票,还发有工业券,购买丝绸,毛料,化纤织品,都需要工业券。对于一个准备结婚的人来说,工业券是远远不够用的。但是,什么事情能难倒妹头呢?她寻觅着那些少收,甚至不收工业券的处理品。由于是为外销生产,它们的颜色,花样,款式就都不是市面上的大路货,而是别出蹊径。又由于外销生产严格的把关,质量就相当有保证。所以"处理",只不过是因为一点肉眼难以发现的暇疵。一旦有卖,立即就排起长队。所以说是处理品,其实更是紧俏物质。买紧俏物质,正是妹头的强项。她能够很敏锐地觉察到,什么地方,什么时候将要出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