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娇小的,绷得很紧的脸。只有当她收走一托盘碗碟,走出店堂,在店堂和厨房之间的过道里,遇到老师傅和同事,她脸上才会露出一丝笑容,说一句很简短的话。这有些像一个自信的女演员退下舞台,走到后台时候的表情。妹头悄声对玲玲说:你二姐姐是粉质皮肤。粉质皮肤就是像敷了一层粉似的皮肤,这种皮肤特别显白,细致,匀净,而且晒不黑,缺点就是容易长雀斑。可她二姐姐连这点都很幸运,她脸上没有一个雀斑。

    因为有这样幸运的姐姐,玲玲也变得骄傲了,妹头呢?则对她更在意也更要好了。星期天里,她们站在台阶上,高大的门廊上方,突出的水泥檐投下的荫地里面,看玲玲的二姐姐在太阳地里晾晒洗好的衣服。这条弄堂的前边是一个小学校的操场,用竹篱笆墙隔开着,弄堂里的人,就将晾衣服竿一头搭在竹篱笆墙上,一头搭在窗户顶上。这里的窗户都有着突出的雕花的水泥护檐。她二姐姐先用丫叉将晾竿取下来,揩拭干净。她用抹布也很有讲究,叠成六叠,擦一遍换一面,每根晾竿揩拭三遍,揩拭完四根晾竿,正好面面俱到。她把揩干净的晾衣服竿暂且一头搁在窗台上,另一头插在低处的篱笆缝里,等晾满一竿就送上高处,架牢,再用丫叉送上这一头。衣服的每一个部位她都要扯平整了,卷起的口袋沿拉上来,窝着的衣领抻开来,袖管,裤管,更是要绷了又绷。裤子,不是像大多数人那样,穿进一条腿,垂着一条腿,而是要将垂下的裤管用衣夹夹在穿进的裤管上,这样垂下的裤腿就不会垂荡得长出一点,也不会因为擦着过路的人的头顶蹭脏了。妹头注意到她还特别地沿了衣缝掐过来,掐过来,使劲地一神。妹头领会到这是因为缝衣线往往更容易缩水一些,就将两面衣块收紧,皱缩起来。这样一掐,一抻,就把线捋直了。所以,玲玲二姐姐穿出来的衣服才能像熨过的一样,特别平服。二姐姐晾满了四竹竿的衣服,回去整理整理,就出门去了。

    她是娇小苗条的身材,穿一条花布长裙,系在白衬衫外面,腰上紧紧地箍一根白色的宽皮带。头发是电烫过的,在脑后扎两个小球球,额发高高地耸起,蓬松的一堆。肩上背一个皮包,带子收得短短的,包正到腰际。这是她这样刚出校门,又走进社会的女青年的典型装束,标明了受教育和经济自立的身份。许多社会青年也这样装束自己,可到底掩饰不住内心的空虚,表情是落寞的。玲玲的二姐姐则是自信的,她绷着一张粉白标致的脸,目不斜视地走出了弄堂,去度她的假日。人们传说她有男朋友了。

    在这样的年龄阶段,相差五六岁几乎就像隔了一代,怎么赶也赶不上似的。妹头看着玲玲二姐姐,就是这样的心情。她对日复一日的上学,下学的生活,简直都是灰心的。所以她的成绩没有太坏,而是保持在中游水平,那只是因为她的聪明,以及恪守义务的天性,她认为读书是她应尽的义务。事实上,她对书本上的知识是谈不上有什么兴趣的。弄堂前边的操场,就是妹头他们小学校的操场。下午放学回家,隔了篱笆墙,听着那些晚放学的班级在操场上体育课,吵吵嚷嚷,夹着老师的口令,哨子,还有呵斥,她好像从局外看见了自己生活的不幸。这时候,她就像个淑女一样,坐在门前的台阶上,用绷箍绷了一片枕头布,绣着花。妹头她们的小学校,就是间在弄口的民居里面,教室,办公室,都是东一处,西一处的。弄堂里的孩子,听到打预备铃了,再奔去上课,也来得及。三年自然灾害的时候,妹头还没上学,哥哥已是三年级学生了,两节课后的大休息,他都来得及奔回家,吃一碗猪油拌饭,再奔回学校。这条弄堂又地处闹市中心,课堂外边就是繁华的市面,下课时,女生们拥在窗前,点点戳戳地看着街上走过的摩登男女,还有对面橱窗里皮鞋的样式。她们给街上经常出现的人物起名,比如,"淮海路上一枝花"。这其实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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