晚餐结束后,露薏把冰淇淋空杯向前一推,隔着桌子看向我。
“你这个人很奇怪。”她说。
“又怎么啦?”
“我对你的看法是……你自己的事,从来不向外人说。”
“职业病,多多包涵。”
“也许是,也许根本不是,而是另有原因。唐诺,你是不是成竹在胸?”
“没有。”
“你看来已经有腹案了。”
“我装得已经如此了。”
她仔细看着我道:“唐诺,在你看来,我是怎样的一个人?”
“有必要说出来吗?”
“有,我想要知道。”
“你非常好。”
“随便说说的,还是真有其事?”
“我真心认为如此。”
“唐诺,你见过世面。你也见过场面。对于像我这一类的女人,你有什么看法?”
“我已经告诉过你。你……非常好。”
“我知道你告诉过我我非常好,我要知道你对像我一样的这些女人,你的看法怎么样?”
“从哪方面来看?”
“兜圈子有什么用?我要生活,我不能坐在荒岛矛屋里等候时光消逝。人生过一天少一天,生命有限,时光易逝啊。”
“我什么都摊开来告诉你。我喜欢有乐趣,我喜欢阳光,我要欢笑,我不喜欢独处,我喜欢吸引别的男人。我要兴奋、变化、与人接触。我虽是女人,但想到厨房里一大堆待洗的盘子,心都会打结。”
“你现在过的,不正是你喜欢的生活方式吗?”
“是的……可以这样说吧。”
“换句话说,这里面没有爱。”
“你为什么这样说?”
“假如你有了爱情,你会守住一个特定的男人。你就不要其它男人进你生活圈来了。你会和他共守,关心他,为他工作、烧饭、缝纫,面对一大堆待洗的盘子。”
“你真认为如此?”
“说起来容易。”我说。
她大笑。
“你目前生活的方式,正好是你喜欢的。”我说:“这已经很好了。先不要担心以后的。”
“但是人不能不想以后啊!”
“以后如何?”
“没有安全感,没有保障。唐诺,我不再漂亮了又如何?没曲线了如何?男人还会找我吗?”
“你只要保持你的魅力,男人会继续被你引诱的。”
“这正是世界上最最现实的哲学之一。”
“你对安全保障,有什么解释呢?”
“我自己也不知道。”
“结婚?”我问。
“我也不一定这样想。我……我也想过。……但结婚也不一定是保障。你有了丈失,你把一生中最好的时段用来对付脏的盘子。你胖了,另外一个金发女郎出现了,你的丈夫告诉你他要自由了。他要自由,我怎么?”
“说下去。”我说:“胸中有什么话都说出来好了。”
“唐诺,我已经厌倦我现在的生活了。我一直在避免谈这个题目。”
“好吧,我们换个题目,我们来说性。”
她看向我,大笑。“唐诺。你是心理专家。”
“我喜欢说老实话而已。”
“唐诺,你对性有什么看法?”
“很好。”
“唐诺,你谈别人事的时候口若悬河,谈自己事的时候总是含含糊糊。你和别人不同……你使别人采取守势……你会从别人脑子中挖东西……你……。”
“我和别人有什么不同?”
“他们……你知道他们怎么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