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奇林家隔断,并且居住着互有联系的一老一少——我们下面也要描述到他们那独特的存在。
一般四合院,也就到此为止了。需要补充的,不过是东西耳房一侧,往往还设置厨房和储藏室。有的较气派的四合院,正房和耳房后面尚有小小的花园,最后面不是以界墙与邻院隔断,而是有一排罩房代替界墙的作用。我们进入的这个四合院,并没有罩房,而且与邻院隔开的界墙,仅与正房相距二尺而已。
当年四合院的东西厢房,是供偏房,即姨太太或子女孙辈居住的。当儿孙辈绵绵孳生,一个四合院已居住不下时,则只好另置新院移出一房或几房儿孙,不然,只能把外院的南屋也统统辟为居室,将就着住了。四合院的所谓“合”,实际上是院内东西南三面的晚辈,都服从侍奉于北面的家长这样的一种含义。它的格局处处体现出一种特定的秩序,安适的情调,排外的意识与封闭性的静态美。当年里院有大方砖砌出的十字形甬路,甬路切割出的四块土地上,有四株朱砂海棠——如今仅存一株,而且已大受损伤;不过,后来补种了一株枣树,现在倒长得有暖瓶般粗了。在正房的阶沿下,当年在石座上有两只巨大的陶盆,里面种着荷花。沿着“抄手游廊”,点缀着些盆花,吊着些鸟笼。如今这类画面也都消逝殆尽了。
我们已经知道,如今西屋靠北头的两间,住着正在为小儿子办喜事的薛家,南头那一间呢?门时常锁着,那位女主人并不每天回来,她另有住处。而东屋北头的两间,住着那位说话永远聒噪夸张的詹丽颖。南头那间住着一对年轻的夫妇,他们都是工厂的工人,这天上早班去了,所以暂且锁着屋门。
为了获得一个对今日这个四合院更准确的印象,我得提醒读者,几乎每家都在原有房屋的前面,盖出了高低、大小、质量不同的小厨房;而所谓“小厨房”,则不过是70年代以来,北京市民对自盖小屋的一种约定俗成的称谓;它的功用,越到后来,便越超过了厨房的性能,而且有的家庭不断对其翻盖和扩展,有的“小屋”已全然并非厨房,面积竟超过了原有的正屋,但提及时仍说是“小厨房”;因为从规定上说,市民们至今并无在房管部门出租的杂院中自由建造正式住房的权利,但在房管部门无力解决市民住房紧张的情势下,对于北京市民自60年代末、70年代初掀起的这股建造“小厨房”、并在70年代末已基本使各个院落达到饱和程度的风潮,也只能是从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到心平气和地默许。“小厨房”在北京各类合居院落(即“杂院”,包括由大王府、旧官邸改成的多达几进的“大杂院”和由四合院构成的一般“杂院”)雨后春笋般地出现,大大改变了北京旧式院落的社会生态景观。这是我们在想像今天北京的四合院面貌时,万万不能忽略的。
我们所进入的这个四合院,目前除了张奇林家通了自用的自来水管外,其余各家都还公用一个自来水管,它的位置,在垂花门外面的西侧。进入冬季以后,为了防止水管冻住,每次放水前,要先把水管附近的表井(安装水表的旱井)盖子打开,然后用一个长叉形的扳子,拧开下面的阀门,然后再放水;接完水后,如果天气尚暖,可暂不管,以便别家相继接水;到了傍晚,或天气甚为寒冷时,则必须“回水”——先用嘴含住放水管管口,用力吹气,把从管口到井下阀门之间的淤水,统统吹尽(使淤水泄入到旱井中),然后,再关上井下闸门,盖上井盖,这样,任凭天气再冷,水管也不会上冻了。对于当今这样用水的成千上万的北京杂院居民来说,这里所讲述的未免多余而琐屑,但是,几十年后的新一代北京居民们呢?如果我们不把今天人们如何生活的真实细节告知他们,他们能够自然而然地知道吗?即如仅仅是60年前的北京,我们可以估计出来当时许多居民是买水吃的,但那卖水的情景究竟如何呢?可以方便查阅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