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全亏了他的干爷同大少爷管教,又不要费用。我们着警察催着搬家时,要不是大少爷义气答应,每月借房钱给我们,又借押金给我们,我们已不晓得成了啥子样子了!大少爷真是我们的恩人!前一晌还肯到我们这里来摆龙门阵,不晓得这几天为啥子不来?……”
伍平很和气地同他作了揖,让到堂屋坐下,跟着他女人说的话,不住向他道劳,道谢。
伍太婆出来,也是那样地把他恭维得简直是个大义士,大侠客。并说起那天在运动会见他跑得多好:“我眼睛不行,简直看不清楚,听王哥儿同媳妇在说,那不是大少爷吗?穿的黄衣裳。安娃子就那么样喊,大概大少爷没有听见。一会儿,就见大少爷跑起来了,真快!媳妇赶跑下来看,我是走不动,听安娃子说大少爷跑了头名。只听见咇咇叭叭巴掌拍得真响!……”
于是又谈到流血的事。
郝又三在这和蔼无伦的空气中,心里渐渐安舒了。一面说话,一面窥察伍平,似乎对他女人的行为,又像明白,又像不明白。但是对他女人始终是那样殷殷勤勤,低声下气。虽然模样粗鲁,性情似乎还温柔。问着他在外面情形,他是那样坦白地说道:“十年以来,我是受了些苦。初初当兵时,更苦。因为我虽是穷人出身,平日并没有做过啥子粗事,一天到黑,都是懒懒散散的,我女人那时时常骂我,时常同我吵闹,叫我找事做。说老实话,人一懒惯了,任凭啥子事都不想做了。幸亏有点气力,脚劲也还好,操起来,跑起来,还赶得上人。半年之后,才慢慢搞惯了。后来跟着赵大人打彝人,那就三天三夜说不完。饿来时,一两天捞不着一碗稀饭,渴到喝马尿的时候都有。赵大人又是那样严厉,下令打一个地方,哪怕一百人死来只剩十个,也不准退,退了就没一个得活。彝人又那样凶,登山越岭,同猴子一样,叉子枪打得又准,夜里劫营,更是他们的长技。并且同他们打起来,只有把他们打死,要想擒一个活的,千难万难。我的险也犯够了,幸而托天之福,只带了几次小伤。直到升了哨长,才好了点。也只是好一点,钱却没有,所以真不能多带点钱回来养家。得亏各位朋友,帮了大忙,母妻儿子,不但不饿死,比起我走的时节,还好多了。这咋个不使我又不好意思,又感激大家呢?”
伍平的话说得那么恳挚,郝又三看伍大嫂定睛盯着她的丈夫,眼睛红红的,无形中流露出一种无限的怜惜。他心里不由叹了一声:“夫妇到底是夫妇!”
说到行期,果然是定在后天,轿夫已包定了。说到安生的安顿,伍平说:“娃儿得亏大少爷的教训,竟自读了那么多书,还懂得许多别的东西。我想就这样放下,果然可惜。要叫他去进文学堂,像我们这种人家的娃儿,难道还读得出个把举人、进士不成?我们是武的,还是叫娃儿去学武吧!我同我女人商量了一会,恰前天遇着一个吴先生,正是武学堂出身的。我也晓得将来粮子上的事,要想干得出头,总要武学堂出身的人才行。我们第三营里新接事的黄管带,就是吴先生的同学,虽然有脚肚子,到底因为是武学堂出身,一下就得了管带,怎像我们,打了泡十年仗,还一时爬不上去哩。不过,娃儿太小了点,吴先生说,只好叫他明后年上省来考陆军小学堂。吴先生说,那学堂更有出息,两年卒业,升到陕西陆军中学堂,毕业后,升到京师陆军大学堂,出来就是新兵标统,照旧官阶说,就是都司了。像我们当兵的,一十八步慢慢升起来谈何容易!皮都不晓得要磨脱几层!像这样,真就好了。只是有一点,我们把娃儿带走了,省城里又无亲无故,他明后年上省来,不晓得该托啥子人照料才好。我女人也想不出来,他干爹又不在省。”
这是一个很好的机会,可以把两方系在一块,将来留个见面来往的地步。郝又三安肯让这机会失去,因就贡献出他的家,叫安生上了省,只管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