郝又三拿嘴向尤铁民一努道:“该没有他吧?”
“我也问过舍亲,有没有姓尤的?他这个姓,还不常见,只要经过眼睛,容易记得。舍亲说,没有姓尤的。并且说,所通缉的人,除了各地注名在案者外,其余多是从名册上勾出来的。铁民今年才回四川,时间不久,各地方案卷上当然不会有名字,只看名册上有没有。”
尤铁民思索了一会,料定名册上不会有他的名字:他既不是在四川才加入同盟会,虽然上半年回来在泸州开过一次会,但会见的只是少数几个在日本见过面的熟人;既没有和大伙的同盟会员碰过头,更没有和同盟会以外的志士们接谈过。这名册上的人名,想来只是限于在四川做革命运动的同盟会员和其他志士们的。
田老兄遂慨然说道:“那么,你还怕个啥?尽可以大摇大摆走你的阳关大道了!……”
尤铁民不作声,好像还在考虑什么。
郝又三道:“莫催他,让他多住几天,等把精神完全恢复后再走不迟。”
尤铁民摇摇头道:“倒不为此。……我想,伯行所说的,还是他令亲的传闻,这六个人的命运,到底如何归结,我总须得一个确实消息,也才好回到日本去作报销。……就拿私人人情说,缉五——这是张治祥的号。——莘友都是在日本的熟人,我和他们的交情,不下于和谢伟——名字叫谢奉琦。——熊锦帆——熊克武的号。——簏笙——你们晓得的,就是黄方的号。——虽是上半年在泸州才认识的新交,因为气性相投,也不能算作泛泛朋友,要是得不到他们一个确实归结,到底是心悬悬的。所以我打算……”
田老兄短住他的话道:“也对!……大约也多待不到几天了。我再效劳几趟脚步,必然有个水落石出的。”
果然,才过五天工夫,田老兄就兴匆匆地跑来,大声说道:“铁民,这下你总可放心走了!……”
原来他已设法把贺纶夔、高增爵、王棪、钟寿康——就是上次负责会审的四个正印宫。——会衔的禀稿,从他老长亲那里抄录了一份,准备拿与尤铁民带走。据他说,是贺道台托按察司衙门那位有名刑幕王俊廷主的稿,他的老长亲和黄德润加以斟酌,把所有革命、造乱、谋反、叛逆等字眼全都删去,使其与改过的口供相符;即便以减轻六个人的罪名,将来通饬下去,也免地方官吏在办理革命窃发案件时,作为市惠的借口。
尤铁民、郝又三连忙把那张稿纸展开看了一遍。果如田老兄日前所说,一切罪名,不唯全部卸在余切身上,还把革命这件事说得稀松寡淡,说余切是“倡为改革政治之说,并有结盟敛钱之事”。至于量刑方面,也果因“张治祥以文生游庠,留学日本,黎庆余亦曾入川南师范,江永成前曾供职警察,黄方捐有职衔,乃不力图上进,共勉纯良,辄敢妄听余切破坏改革邪谋,竟与联盟结拜,情殊不法!”因此,才“拟请将张治祥文生,黄方职衔,并予斥革,与黎庆余、江永成一并监禁待质。俟余切获日,再行质明究办。倘不能弋获,即永远监禁示惩,遇赦不准邀恩!”杨维、王树槐二人,由于“仅闻其事,未入其盟”,但是“情节虽然较轻,亦应一并监候待质,俟十年后正犯无获,再行查看禀办!”
郝又三叹道:“判得还是不轻哩!四个人永远监禁,两个人十年监禁,万一余切又逮到了呢?”
尤铁民道:“足保首领,已经算是他们的宽典了。至于跑了的人,他们是没法逮得到的。这一来,到底可以放下心了。”
“那么,你安排几时走呢?……”
没有朝后拖延的理由了,尤铁民想了一下,忽愤然作色道:“说走就走!今天还早,尚可赶五十里到龙泉驿。伯行,托你先走一步,到东门大桥代为雇一乘短程轿子,等我一到,就好坐了走,免得有人注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