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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朋友真对得住他,八个月之后,他居然从学台衙门接到苏星煌托转的一封长信,将沿途情形,很详细地告诉他:坐木船直到宜昌,虽不免凶滩恶水之惧,然而巫峡、夔门,亦自雄奇可喜。宜昌便有轮舶,以机器行船,驰走如飞。船大如山,居处其中,不知在水上也。上海洋场十里,崇楼杰阁,排云而立。自来火光彻霄汉,几疑不在人间。洋人甚多,大都雄伟绝伦,精力弥满,即其妇孺,亦勃勃有英气,今而后知东亚病夫之诮,为不虚矣。海行稍有风浪,然不如乡人所揣想之甚。三日夜抵长崎,改乘火轮车而至日本之首都东京。日本虽后起强国,而首都繁华,转不如上海远甚,屋宇结构,极似中国,唯甚精洁。人民亦多中国古风俗……

    又告诉他在日本起居生活的情形,以及他们如何补习日文。并告诉他初到日本,并不难处,因为可以笔谈,而日本人对中国人亦甚敬重。他们已经截发改装,而蓄发不改装的中国人也有,并不甚被歧视轻侮。所以他的结论,仍是老调子:“诚以同文同种,弥觉相亲,固异泰西皙人,动诮我为野蛮也。”末后还是劝他去。

    但是他更不能走了。这因为他母亲于他送别朋友之后,看出他颇有点郁郁,生恐他生心飞走了,便与他父亲商量,给他一条绊脚索,将他拴住。一面也因人丁太不发了,要他及时多传几个种。遂在这年二月,不管他意见如何,竟自同叶家姑太太打了亲家,把叶文婉硬变作自己的媳妇。

    虽然是至亲开亲,而规矩仍半点不能错。依然由男家先请出孙二表嫂的堂兄孙大胡子——因为他原配健在,子女满堂,是个全福人。——来做媒人,先向女家求了八字,交给算命先生合一合。由算命先生取银一两,出了张夫荣妻贵、大吉大利的凭证。然后看人,下定。女家却自动免去相郎一节。这是头年十月的事。大家便忙着准备。因为说通了,不能像平常婚嫁,下定后还要等三年五载,方始嫁娶之故。然而女家还是照规矩推托了三次:第一次是姑娘还小,第二次是妆奁办不及,第三次是母女难舍。

    婚期择定了,请媒人报期。报期之后,商讨嫁妆,既是至亲,也就免去世俗所必有的争论吵骂。婚期前两天过礼,男家将新房腾出,女家置办的新木器先就送到,安好。而木匠师傅于安新床时,照规矩要说一段四言八句的喜话,也照规矩要得男家一个大喜封。过礼这一天,男家就有贺喜的客人,男女老少,到处都是。而大门门楣上已经扎上一道大红硬彩。凡有天光处,都搭上粉红布的天花幔子。四周屋檐下,全是大红绣五彩花的软彩。堂屋门前,两重堂幛,也是大红绣五彩花和盘金线的。由于男家不主张铺排,只用了三十二张抬盒,装着龙凤喜饼,点心盐茶,凤冠霞帔,花红果子,另外一担封泥老酒与生鸡生鹅。用全堂执事,加入郝家三代人的官衔牌,两个大管家戴着喜帽,穿着青缎马褂,抓地虎绿梁靴子,捧着装了十封名称各别的大红全柬的卤漆描金拜匣,押送到女家。女家妆奁不多,单、夹、皮、棉,四季衣服,四铺四盖,瓷器锡器,金珠首饰,连同桌上床上的小摆设,却也装够四十张抬盒,抬了回来,谓之回礼。

    婚日头一晚,男家顶热闹了,谓之花宵。全院灯火齐明,先由父母穿着公服,敬了祖宗,再由新郎冠戴上女家制送的冬帽靴子,穿上父母赐给的崭新花衣,蓝宁绸开禊袍,红青缎大褂,敬了祖宗,拜了父母,家里人互相贺了喜后,新郎便直挺挺跪在当地猩猩红毡上,由送花红的亲友,亲来将金花簪在帽上,红绸斜结在肩胛边,口里说着有韵的颂词,而院坝内便燃放火炮一串。花红多的,一直要闹到二更以后,方才主客入席,吃夜宵。

    那夜,新郎就安睡在新床上。

    迎娶吉时择在平明。密不通风的花轿早打来了,先由一对全福男女用红纸捻照了轿,而后新郎敬了祖人,发轿。于是鼓乐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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