棋,讲的是个手谈。就是扯到淫上,老史的做法也与众不同,讲的不是做,而是个“意”啊。只是要求苏小宝,手谈时也不卸戏装和脸上的油彩罢了。老史和苏小宝手谈,也不是天天谈,天天谈就把人累着了,而是十天一谈,每月初五、十五、二十五,不急不缓,倒也怡然自得。虽然他们关在屋子里是手谈,但外人并不知其中的底细,以为他们在一起什么都干了。一男一“女”,在一个房子里关了一夜,要说俩人啥都没干,整个县政府的人都不信。但大家信不信,老史并不在意,平日见人,仍是不苟言笑。正因为仍不苟言笑,老史的下属,反倒更加怵老史。怵不是怵他是县长,而是不知道他的路数。
四月十五这天晚上,老史又去戏院看戏。戏完,回到县政府住处,老史又和穿着戏装的苏小宝手谈。房外的月亮好大,但两人的心思都在棋中,对外面并无留意。从深夜手谈到天亮,两人竟手谈出一盘奇局。这棋局的名字叫“风雪配”。虽是和棋,但布局之奇特,机关之巧妙,一招一式,一板一眼,事先并不有意,也是随机应变,待到棋终,突然出现了大境界。整个棋局虽风云密布,但天苍苍,地茫茫,黑白之间,楔榫连接,出现了天作之合。这种天作之合,许多人手谈了一辈子,也无遇到过,或许快接近了,又擦肩而过。手谈并不为个输赢,为输赢者皆是俗物,而为手拉手共同去一个没去过的地方。不为手谈,不为棋局,为了这天作之合,两人第一回有了肌肤之亲。亲也没亲别处,就是一个抱头痛哭。两人日常都不苟言笑,为了一盘棋,竟共同大放悲声。他们的大放悲声,也不像别人一样吼喊,直哭得哽哽咽咽,相互拭泪罢了。正是这样抽抽噎噎,两人才能哭到深处。
县政府有一个扫地的叫老甘,老甘长个大脑袋,说话声大,像敲锣。在县政府四十多个属员中,杨摩西私下跟老甘走得近。两人走得近并不因为一个是扫地的,一个是种菜的,地位相仿,或县政府四十多人都刁,就老甘不刁,而是老甘虽是一扫地的,却喜欢教诲人。别的文案书记都是刀笔吏,老甘跟人搭不上腔。杨摩西是一种菜的,又是新来的,老甘便找到了摆话的地方。杨摩西新来,对县政府的方方面面都不熟,正好需要人指点,两人一拍即合,常在一起说话。四月十三这天,老甘在乡下的老婆生了个儿子,老甘要回家摆酒席,请了七天假,临走时,来到菜园子,唉声叹气。杨摩西不解:“生个儿子该高兴,咋愁眉不展的?”
老甘:
“不是儿子的事,我一走,对这里不放心。”
杨摩西:
“不就一个扫地吗?我替你扫就是了。”
老甘:
“要是扫地我就不说了,关键是县长的夜壶。”
原来县长老史的夜壶,每天清晨归老甘倒。有时老甘也把夜壶提到菜园子里,用县长的尿浇菜。
老甘:
“把县政府的人想遍了,交给谁,我都不放心。”
杨摩西:
“不就一个夜壶吗?我替你倒就是了。倒完,涮干净,我再给放回去。”
老甘:
“你倒是个老实人。可你耳朵管用吗?”
杨摩西愣在那里:
“啥意思?”
老甘拉杨摩西坐下,开始一五一十说夜壶的事。原来这倒夜壶不只是个倒,也讲个时辰。讲时辰不是倒尿也图吉利,而是要不早不晚,赶到县长老史刚刚起床。老史还没起床,你进去倒夜壶,打扰了老史睡觉;老史起床了,你没及时倒,让一个夜壶在脸前摆着,也不是个事。老史还没起床,你就得在窗外候着,听到里边有响动了,忙进去倒夜壶,不早不晚,赶个恰如其分。老甘说完,杨摩西听明白了:“我每天起早点,在县长窗下候着就是了;听到动静,我马上进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