娘和兄弟彻底脱了干系。一家三口,日子过得虽无在“姜记”弹花铺殷实,但夫妻两个蒸馒头卖馒头。确也比过去清静许多。姜虎的身子,从小长得比两个兄弟单薄,过去在南街弹棉花时,姜龙姜狗皆说姜虎奸猾,如今在西街揉馒头,馒头揉了两个月,膀子和胳膊,倒比过去粗壮许多,暴出几块疙瘩肉。吴香香有时边揉馒头边说:“你走你的阳关道,我过我的独木桥。离开你的弹花铺,我也没饿着。”
姜虎倒叱呵她:
“哪那么多废话?会不会说点有用的?”
姜虎平日不爱说话,也讨厌别人说废话。啥叫废话?说些已经过去的没用的事。啥叫有用的话?张罗些前面的有用的事。做馒头生意之余,姜虎又和两个朋友,一个叫老布,一个叫老赖,合伙到山西贩葱。多一条门路赚钱,姜虎想把馒头铺三间房子翻修一番。过去把房子租给人做豆腐,不是人家的房子。人家就不心疼,四壁全让灶火给熏黑了。熏黑倒没什么,墙体全让火给熏虚了,墙脚也让杠豆腐的泔水给浸酥了。在屋里一跺脚,墙上就扑啦扑啦往下掉土。房顶也不行了,一下雨就漏;雨停了,屋里还要哩啦哩啦下上半天。除了翻修旧房,还想盖出一间耳房。翻旧房,盖新房,就是张罗前面的有用的事。出门贩葱风餐露宿,比守在家揉馒头苦多了。但贩葱是长趟生意,比卖馒头来钱快。一年下来,卖馒头兼贩葱,姜虎真把三问房子给翻修一新,并盖出一间耳房。但贩葱也上了瘾,虽不再常年出门,赶上岔口,仍与老布老赖跑山西。与亲兄弟说不着,路上与朋友倒说得着。这时贩葱就不单是贩葱,还为个说得着。
前年年关前,姜虎又和老布老赖去贩葱。三人赶着三辆毛驴车,一路说些闲话,七天之后,就到了太原。太原的葱是鸡腿葱,说是鸡腿,像猪肘子一样肥,嚼到嘴里扯鼻子辣,辣不说,辣后没有苦味,贩回去抢手。三人贩了三车葱,没在太原停脚,便往回走,欲赶上延津县城腊月二十三大集。紧走慢走,三天之后,赶到山西沁源界。这时天变了,刮起北风,接着飘起雪粒。山西的风又冷又硬,和着雪打人的脸。人受冻没啥,看着拉葱的驴浑身冒汗,又打着哆嗦,担心驴被冻病了。赶到沁源县城,三人望望天,虽离天黑还有两个时辰,但决意不再赶路,就在沁源宿下。找了个车马店,把驴拴在牲口棚里,喂上草料,又给它们点上一堆火,三个人开始沿街找饭铺,欲吃口热乎的暖和身子。进了几家饭铺。皆不如意。不是屋里冷,就是饭菜贵。最后寻到县城西关一家卖杂碎汤的小店,看着还干净,价钱也公道。屋里有杂碎汤煮着,也显得暖和,加上外边天已经黑了,便在这里落下脚。南来北往的生意人,都被天寒阻在了沁源县,正是吃饭的茬口,店里坐满了人。恰好一张桌子上,一拨人吃完走人,姜虎三人便坐在那张桌子前,要了三碗杂碎汤,三十个烧饼。店里客人多,烧饼在店里是现成的,现点现上;杂碎得现煮,要一锅一锅等。但吃杂碎汤就图个能添汤,添汤不再另收钱,十个烧饼吃下来。碗里皆是热乎的,所以无人先吃烧饼。等了一个时辰,杂碎汤上来,三人埋头先喝汤。正吃着,又掀门帘进来三个人,两个男的,一个女的。看看别处无空位,便坐在姜虎桌子对面,也点了三碗杂碎汤,三十个烧饼。听他们张口说话,听出两个男的是山东口音,一个女的是山西口音。听他们的话头,似是做贩驴生意的。他们等杂碎汤时,男女间开始调笑。不管是听他们的口音,还是看他们调笑的样子,那女的不像是谁的家眷,倒像是在路上临时轧的姘头。而且那女的不是跟一人调笑,跟两人都调笑,就更是姘头了。这种事在路上见怪不怪,姜虎埋头吃饭,没太在意。同行的老布天生多事,不禁多看了那女的两眼。多看两眼也就罢了,又低头与老赖嘀咕了两句,两人哧哧笑起来。正是这嘀咕和笑,对面两个山东人觉得不是好意,与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