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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从今天晚上到明天白天,本省将有大风降温天气,风力5到6级,最低气温零下4摄氏度……”

    车载收音机嘶嘶啦啦地播报着天气预报。

    一只手突然啪啪地拍打着车窗。

    张大山从方向盘上抬起头来,擦擦惺忪的睡眼,瞅着窗外面那个穿着一身蓝色粗布衫的农民,恶狠狠地骂道:“你报丧啊,拍什么拍?!”

    那农民吓了一跳,“我……我就是想问问你走不走。”

    张大山回头看了一下自己开的这辆小巴,里面还没有坐满人,有心想再等一等,但一看天色,大团大团的云像拳头一样慢慢地砸向大地,每一朵都蕴藏着铁青色的风……算了,不等了,他对那个农民说:“走,马上就走!”

    农民上来了,张大山正要关车门,扑通一声跳上来了一个人,一看竟是陈少玲。两个人的目光相对,都是一愣。张大山一把将副驾座位上的一个帆布包扯下来,指着空位子说:“你,坐这里吧。”

    陈少玲坐稳了,张大山才开动汽车。“培训结束了?”他问。

    “嗯。”

    “帮我收一下钱,每个人两块。”

    陈少玲起身张罗着收钱。一片窸窸窣窣和叮叮当当的声音传来,过了一会儿,她把一捧钢镚儿和纸钞倒进了茶缸旁边的黑色小提包里。想了想,又从自己的裤兜里掏出两元钱,也放了进去。“拿回去!”张大山瓮声瓮气地说,“你坐我的车,不要钱!”

    “那我就不坐了。”陈少玲冷冷地说,看张大山不再说话,才在座位上坐好。在车辆的摇晃中,她困倦地将头往后面一靠,闭上了眼睛。

    醒来的时候,发现身上盖着张大山的外套,一摸自己的腰,不知啥时候还系上了安全带,她望着前方笔直的道路,宛如一条把草原划为两半的脐带……

    后视镜显示,除了他俩,小巴里已经空了。

    “听说你定亲了?”陈少玲突然问道。

    张大山沉默了片刻,点了点头,“嗯,乡东头老齐家的二闺女,昨天我妈带着我上的门。”

    “叫齐艳红的?”陈少玲说。

    “对。”

    “那女孩我认得,咱们一个中学的嘛,比咱们低两届,对不对?”

    “对。”

    陈少玲犹豫了一下,小心翼翼地说:“我记得她脑子好像不大好使……”

    “对。”

    “那你为什么要和她……”

    “我有得选吗?!”张大山突然大声说。

    陈少玲一愣,沉默了。

    “我有得选吗……”张大山突然笑了起来,笑得很惨,“在牢里有个老犯人跟我说,命定了你是只羔羊,鹰逮你的时候你就别挣扎了,不然死得更快更惨!”

    陈少玲看着他。

    “所以我认命,我认命了。这命运总不能再糟践我了吧?结果呢?因为我家穷,减刑名单上总也没有我,我可是结结实实地坐了三年牢啊!”

    陈少玲把目光移向远方:枯黄色的草甸子上,有一排褐色的油松,一条弯弯曲曲的小河泛着粼粼的波光……起风了。

    “老人们总爱说:黑夜过去就是白天。这里面有个盼头的意思,可是我知道我的命,我没白天的……我不想牵累别人家的好姑娘。老齐家的闺女是傻一点,可是人挺好,配我挺合适的。”张大山使劲眨巴着眼睛,像是被什么东西模糊了视线似的,“还记得你妈妈吗?她一辈子就那么傻傻地等一个人,咱们乡里谁不说她精神有毛病,谁不说她是和命运抗?其实我从小就挺佩服她的,他们那一辈的人泪珠子都是热的,我们这一代人血都是冷的——可是我做不到她那样,我等了,但命运告诉我说:别等了……”

    车厢里死一样的寂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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