直到吃晚饭时我们才再度见面,都为这如此突然恢复的两人独处而不安,我根本不饿。
他也一样。我们都清楚必须让安娜回来。对我来说,要长时间地记起安娜临走前那张悲痛欲绝的面孔,想起她的忧伤和我的责任,我会受不了的。我已经忘了我的耐心的策略和那么周密的计划。
我觉得自己精神完全失常了,不能自制。而且我也看到父亲的脸上显出同样的感觉。
"你认为她会长久地抛弃我们吗?"他说。
"她肯定去了巴黎。"我说。
"巴黎……"父亲若有所思地爆嚼着说。
"也许我们再也见不到她了…"
他不知所措地望着我,并从桌子那边伸过手来抓住我的手:
"你一定很恨我。我不知中了什么邪…和艾尔莎一起进树林时,她…。总之,我拥吻艾尔莎时,安娜大概到了那儿,于是……"
我没有听他说。艾尔莎与父亲两人在松树的阴影里扭抱成一团的情景,在我看来,既好笑又不可靠,因为我并未看见他们。这天唯一确实的、残酷地确实的东西,就是安娜的脸。
那张最后留在我记忆里的、刻记着痛苦、被人背叛的脸。我从父亲的烟盒里抽出一支烟,点燃。这是安娜不容许的事情:吃饭时吸烟。我对父亲微微一笑:
"我非常明白:这是你的过错……如人们所说的,这是一时的疯狂。不过必须让安娜原谅我们,最终原谅你。"
"怎么办呢?"
他的脸色很不好,我对他生出恻隐之心。接着我又怜悯我自己。总之,安娜为什么要这样把我们抛下,用这样一种无礼的行为来折磨我们?她难道对我们没有义务吗?
"我们给她写信,"我说,"请她原谅。"
"这真是个绝妙的主意。"父亲叫了起来。
终于找到了一个办法,来摆脱充满了内疚的静坐无为的状态。
我们饭也没吃完,就卷起桌布,推开餐具。父亲拿来一盏大灯,几支钢笔,一瓶墨水和他的信笺。我们面对面地坐下,几乎面带微笑,因为我们觉得,由于这种动人的场面,安娜的回来是可能的。一只统爆飞来,在窗前划出一道道闪亮的弧圈。父亲低下头,开始写起来。
那一晚我们写给安娜的信,充满了善良的情感。现在我回想起来,却不能不带着一种讨厌的嘲弄而残酷的感觉。我们父女两个像专心而笨拙的小学生,坐在灯下,无声地做着这不可能完成的作业:"找回安娜"。然而我们还是写出了两封书信杰作。信中充满了真诚的歉意、温情和懊悔。写到最后,我差不多确信,安娜读了信,不可能不动心;我们的和好指日可待。
我甚至已经想象出十分腼腆的、滑稽的原谅场面……它将在巴黎,在我们的客厅里出现:安娜走进客厅,于是……
电话铃响了。这时已是10点钟。我们先是惊愕地互望一眼,接着又生出满腹希望;这是安娜,她打电话说她原谅我们,她回来。父亲几个箭步朝电话机跳过去,以快活的声音叫道:"喂!"
接着他就只说:"是,是!在哪?是。"声音极低。轮到我站起来了:我产生了恐惧,我看着父亲和他那只无意识地掩住脸的手。最后,他轻轻地放下听筒,朝我转过身。
"她出了事。"他说,"在通往艾斯特莱的公路上。他们花了一些时间才找到她的住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