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匡胤告别家人回军营后,阿燕就往嫂子王氏那里去了。
王氏小名叫如月,是赵匡胤的第二个妻子。阿燕来的时候,她正坐在一个绣花墩子上,盯着梳妆台上一块雕刻成子母猫的玉摆件。
那子母猫玉摆件看上去大约有九寸长,白玉为母,背负六子。冬日午后温吞吞的阳光透过乳白色的窗纸,有气无力地洒在子母猫玉摆件上。玉摆件无精打采地反射出幽幽的光。
如月的思绪如同三月的杨柳一样在风中微微拂动,一会儿仿佛觉得自己变成了那只母猫,一会儿又想起了刚刚死去才一年多的孩子。他多么可爱啊,如果能像小猫一样一直在我身边,那该多好啊。如月想着想着,不觉泪水已经充满了眼眶,鼻子一酸,泪珠子便啪嗒啪嗒落了下来,掉在青色的背子的前襟上。
在蒙眬的泪光中,如月的眼睛依然没有离开那六只可爱的小猫。那六只小猫,颜色各异,都是就着白玉上的杂色处雕刻出来的,趴在母猫背上睡懒觉的那只是玳瑁色,立着半个身子张望的那只是纯黑色,扭过头舔自己背脊的那只是黑白色,黄色的那只则做扑腾状,身上有褐色斑点的那只攀爬在母猫的屁股上,还有一只青黑色的小猫把自己脑袋缩在脖子下面挠痒痒。一只母猫和六只小猫就着一整块有瑕疵的白玉精心雕刻而成,雕刻匠人的用心之巧,令人惊叹。不过,此时的如月已经完全忘记了欣赏玉摆件的雕工,她的魂魄都萦绕在了那六只小猫上。她多么希望,自己现在肚中的孩子能快点出世啊。可是,在这一瞬间,她眼前看到了缤纷绚丽的光彩。她浑身上下顿时战栗起来。
就在一年多前,如月将死去的孩子葬在后花园的菊花之下。孩子死去时还未满月,皱巴巴的脸似乎还未长圆润。在一个平常的秋日,那双对世界充满了好奇的眼睛悄悄闭上了,竟然再也没睁开过。如月的心碎了。那时,菊花开得正盛,金色的、红色的、粉色的,各色鲜艳的菊花如同多彩的云霄,温柔地铺在花园里。但是,在如月将黑色的泥土盖在孩子棺木上的那一刻,绚丽多彩的印象竟然与悲哀的感觉紧紧联系在了一起。于是,在如月今后的生命中,绚丽多彩带来的心理感受,再也不是欢乐,而是悲伤。这绚丽多彩的悲哀啊!
“嫂子!”这时,阿燕掀开门帘子走了进来。
“你大哥刚刚走了。”如月努力将思绪从那片缤纷绚丽的光彩中挣脱出来。
“我这不来陪陪嫂子嘛!”
“劳妹子牵挂了,来,快来坐下。”
于是,阿燕坐在了如月的身旁,伸出手臂抱着她的肩膀。
“大哥这次见我,好像有很多话想说,却并没有说出来。嫂子,你怎么了?”阿燕发现了如月眼角的泪痕,关切地问。
“没什么,想起过去的一些事情。”
的确,如月此时又想到了过去的一幕。孩子死去并下葬的那几天,赵匡胤并没有在家。那时,他正跟着周世宗柴荣行进在北征的道路上。当他回到家里时,他问了句,“孩子葬在哪里了?”在得到了回答后,他一个人来到了后花园那片菊花旁边。此时,菊花早已经凋谢。他盯着黑色的泥土,没有说一句话。如月看到他转过身子的时候,眼中闪着晶莹的泪花。但是,他还是什么也没有说。如月暗中对战争充满了仇恨,因为战争,夺取了丈夫在她身边的时间,也剥夺了丈夫见孩子最后一面的机会。她也对自己的丈夫产生了一种深刻的怨恨,她恨他太狠心了,竟然没有留下来陪一陪这个刚刚出生的孩子。如果他知道这孩子活不长,他会退出那次北征吗?她不知道答案,她发现自己还是不了解丈夫。
不过,让如月伤心的还不止于此。那个晚上,从后花园回到屋里后,赵匡胤喝醉了。在他沉沉睡着后,如月从他的口中听到了“阿琨”这个名字。如月知道,这是个女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