工夫管人家闲事,正是这样地出着神呢,一位穿西服的男子,陪着一位穿制服的男子,匆匆地走到这门口来。那穿制服的男子,站住了脚,就不肯向里走。穿西服的道:“张兄,我劝你不要犹豫,还是去见她把话说明吧。只要她肯低头,你夫人那里我们作朋友的好说。反正只要你居心公正,何小姐也不能提出太苛刻的要求。”
张先生听了他朋友的说话,脸色板得极其难看。他说:“老实讲,原来我是偏袒着姓何的,可是她提出来的条件,教我无法接受。我内人千里迢迢地冒着极大的危险,带了两个孩子来投奔我,她并没有什么错处。叫我不理她,这在人情上说不过去。何况我有太太她是知道的,根本我没有欺骗她。现在她要否认我有太太,把重婚罪加到我头上,那简直是迹近要挟。我是个穷光蛋,在社会上也没有丝毫位置,她爱怎么着,就怎么着。反正我和她没有正式结婚,法律上并没有什么根据。哼!她就要到法院里去告我,也告我不着。”
魏太太听了这最后的一句话,不觉怒火突发,心想,这个人怎么这样厉害!抗战夫人,就是这样不值钱!原来的太太,口口声声内人和太太,抗战夫人,变成了姓何的。这抗战夫人完全是和人家填空的,这未免是太冤枉了。回到家里坐在椅子上呆想了一阵,觉得自己的身世完全是和何小姐一样。抗战胜利,是一天接近一天了,可能是一年到两年之间,大家就要回到南京。那个时候,和魏端本争吵呢?还是和魏端本那位沦陷夫人争吵呢?自己一般是和何小姐一样,是没有法律根据的。想着想着,她的脸皮子红了起来,将一只手托了自己的脸腮,沉沉地想着。
就在这时,有个人在外面大声叫了问道:“这是魏先生家里吗?”魏太太听那声音,却是相当陌生,而且还夹杂着一点南方口音,并非熟人。她先问了声哪位,自己就迎了出来,看得是一位三十多岁的中年人,头上没戴帽子,头发梳得溜光,身上一套灰哔叽西服,却是穿得挺括的。他看见她,先点了头道:“是魏太太吗?”她也点着头。问声贵姓?他道:“我姓张,是……”他将声音低了一低,然后接着道:“我和魏兄同事。”
魏太太将他引到外间房子坐了,先皱了眉道:“张先生,你看我们这种情形,不是太冤枉了吗?”张先生对魏太太看了一看,见她穿得非常朴素,又是满脸愁容,也有三分同情她,便点点头道:“有确是冤枉,我也特为此事而来。司长说,这件事,是非常对不住魏兄,也对不住刘科长。不过这件事是大家有祸同当的。魏刘二人一天不恢复自由,他的事情就一天不了。关于那笔公款的事情,司长已经完全归还了。只要机关里向法院去封公事,证明公家并没有损失,大不了是手续错误,受些行政处分。大概有个三五天,机关方面,一定会把魏先生保出来。至于魏太太的生活,司长想到了一定是有问题的。现在兄弟带了一点小款子来,请魏太太先收着。”说着,他在西服袋里,掏出一张十万元的支票,双手送到魏太太的面前。
魏太太对于这么一个数目的款子,那是老实不看在眼里了。她随手放在桌上,淡淡地笑道:“这倒是承着司长关心。不过我的困难,还不在暂时的生活。人关起来了,根本生活就要断绝。而且……”张先生不等她说完,站起来连连摇着手道:“不会那样严重。你放心得了。一半天我再来奉访,有什么好消息,我就来告诉你。”魏太太道:“假如请律师的话,我可负担不起。”张先生连说用不着,就走出去了。
魏太太本来也觉得营救魏先生是一部廿四史无从说起。现在有了可以保释的消息,她倒是心上一块石头落地。先把那张支票,放在手提皮包里。然后又坐着想了一想,当她正沉思的时候,那手表里面的针摆声吱咯吱咯响着,向耳朵里送来。她随了这响声,向手表一看,已是十一点三刻了,这让她想起范宝华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