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九一九年,密歇根州的底特律是世界最成功的工业城市之一。第一次世界大战已经结束。底特律在协约国的胜利中,起了重要的作用。这里曾给协约国提供了坦克、卡车和飞机。现在,德国纳粹分子的威胁已悄悄逼近。汽车制造厂又可以把它们的产能用于改进汽车的生产上了。不久,工厂制造、组装汽车的日产量已高达四千辆(包括运输出厂),于是,有专业的技术人员,没技术的劳工,从世界各地在向这里云集,都想在汽车行业里寻找工作。意大利人、爱尔兰人、德国人——他们像潮水一般地涌来。
在新来的这些人中,有保尔·坦普拉豪斯和他的新娘弗莉达。保尔原在慕尼黑的一家屠宰场里学过徒。他与弗莉达结婚时,得到了一笔陪嫁。他们带着这笔陪嫁移民到纽约,开了一家肉铺。肉铺开张不久就赔了钱。于是他们又迁居到圣路易斯、波士顿,最后才想到底特律。在来到底特律之前,每到一个地方,他们就亏一大笔钱。
在商业繁荣的日子里,人们生活日趋富足,意味着肉类的需求量也在增加。但是保尔·坦普拉豪斯经营的肉铺,还总是在赔钱。保尔算是个屠宰能手,但他却毫无经营能力可言。实际上他最大的兴趣是写诗,对写诗的热衷远远甚于赚钱。他可以一连好几个小时地构思他那些诗的韵律呀,意境呀,还会把那些“成果”写在纸上,投给报刊或杂志。但没有人来理睬他。在保尔看来,金钱并不重要,谁都可以欠他的钱。于是这样的一句话很快就传开了:“如果你没有钱,还想吃肉,吃新鲜的肉,那你就去找保尔·坦普拉豪斯去好了。”
保尔的妻子弗莉达,是个模样很丑的姑娘。在保尔遇上她并向她求婚——或者更确切地说,保尔向她父亲提出要娶她之前,她可丝毫没有与男子们打交道的经验。弗莉达曾请求她的父亲让她接受保尔的求婚。而这位老人一点也用不着她去催促,因为他非常担心到他晚年时,弗莉达仍嫁不出去。为此他甚至愿出一笔数字可观的陪嫁,以便让弗莉达和她的丈夫离开德国前往新大陆。
弗莉达第一次见到她的丈夫时,便羞答答地爱上了他。在此之前,她从来没有见过一位诗人。保尔有点知识分子的味道,长得很瘦,一双无神的近视眼,还有点秃顶。在他们交往了几个月之后,弗莉达相信,这位漂亮的年轻人已真正属于她了。关于她自己的外表,她心里很清楚。她的体型过于臃肿,像一只生的大马铃薯。她五官中最好的要算那双炯炯有神的蓝眼睛,那双眼睛碧蓝碧蓝的,像龙胆一样。至于面孔的其他部分就都像是别人的了:鼻子像她的祖父,又大又圆,额头像她的叔叔,长得很高而倾斜,下巴像她的父亲,四四方方的,好像总是冷着脸子似的。看起来,上帝好像故意和她开了个玩笑,赐给她这一副尊容与身段。实际上,弗莉达的内心非常善良而又纯洁。当然,人们只能看到她那令人难以接受的外表。只有保尔例外,保尔是她的。不过,弗莉达也许从来没有想过,她之所以吸引保尔,在于她的那笔嫁妆。保尔的观点是:哪怕给他一副血淋淋的牛排骨或给他一个大猪头,只要有这笔嫁妆,他只当视而不见就完了。保尔总梦想自己能做笔买卖,赚够了钱,然后一心一意地写他所喜爱的诗歌。
弗莉达和保尔到萨尔兹堡郊外的一家小旅馆去度他们的蜜月,这是一座美丽的古堡,座落在秀丽的湖边,周围全是树林和草坪。弗莉达对蜜月之夜的这一幕,心里早已盘算了百八十遍了。她想,保尔将会把门扣上,拥抱着她。在为她脱去衣服时,嘴里会喃喃地说些甜蜜的话。他的嘴会来亲她的嘴,然后移向她那赤裸裸的身体。就像她偷偷地读过的那些小绿书中所描写的那样。保尔还会把她抱到床上(如果他与她并行到床前,可能更安全一些),亲切地把她放下,然后说,“亲爱的弗莉达,我爱你的身子,你不像那些干瘪的小姑娘,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