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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也注意到了,最近只要说起她的病,她就嚷嚷,不让我们说。”

    “我们立个规矩:当她面不要再说她的病。”

    “一言为定。”

    “这几天她老从睡梦里哭醒,醒来还哭,喊自己的名字。”

    “她好像有预感。”

    “婴儿没有这么复杂吧?”

    “那可没准,潜意识里有多少我们不知道的神秘。”

    “妞妞是个小人精。”

    “也许婴儿都是小人精,糊涂的是我们大人。我们满以为能糊弄孩子,其实只是糊弄了我们自己。”

    “真是好玩死了。”她说,给我表演妞妞吃东西的样子,一边津津有味地鼓动腮帮,一边悠然自得地摇头晃脑。

    “她爱享受,上午吃蛋羹,吃着吃着笑出声来,喷了我一身。这可像你。”

    “她平时的神态倒像你,太像了,做什么事都那么专注。真是奇了,神态也会遗传。她看不见你,没法模仿。”

    “瞎子都是这种神态。”

    “你也是瞎子?”

    “我这人做什么事都专心,目不旁视,跟瞎子差不多。”

    “那倒是,爱起人来也这样,好像全世界就这一个人。”

    “如果我是瞎子,我会爱得更专一。眼睛是一个坏向导。你看妞妞,摸那张折叠凳,弯着腰,顺着次序,把凳子的正面、棱角、边沿、反面和反面的每个构件摸了一遍又一遍,摸得那么仔细,一边摸,一边口中还念念有词,像在给摸到的每一样东西命名。我们能这样细心地对待一个人,一件东西?”

    “今天给她穿上花衣服,扎上小辫子,看去真是女孩模样了。”

    “也是女孩性情。那天阿珍喂她吃饭,阿珍坐着,她站着。每喂一口,她就把脸蛋伏在阿珍腿上一会儿,呜呜假哭,等阿珍抚摸她的小胳膊,然后抬起脸来再吃一口。还有一回,她和阿珍都坐在大床上,她为什么事生阿珍的气,背朝着阿珍,目光下垂,一动不动。阿珍求她,她就是不理。”

    “我拍她睡觉,她也总是伸出小手拍我,好像也在哄我睡觉。”

    “她这么可爱,我们还是得想想办法。这回发病,我以为是肿瘤穿破了角膜,幸亏不是。真穿出就太可怕了。你没看见书上那张照片,肿瘤从眼里穿出十几公分,像一根香肠挂着。我们不能让这样恶心的事情在妞妞身上发生。”

    “有什么办法吗?”

    “我想试一试,把‘天仙’胶囊的量增加一倍,说不定会有意想不到的效果。”

    “不行,我怕影响她的胃口。”

    “你这是二重标准,一面认定她必死,一面又想要她健康。”

    “你以为你的药能救她不死?你可真是浪漫啊。”

    “那就试一试放疗吧,我问过胡大夫,她说放疗可以促使肿瘤缩小,阻止它向眼外生长。”

    “给妞妞做放疗,她能好吗?”

    “好就别指望了,最多延长几年生命吧。”

    “那我们还做不做?”

    “我就怕并发症。”

    “你跟大夫商量一下,要做就早做。”

    五

    北京医院放疗科,来这里求治的都是挣扎在死亡线上的癌症病人。他们中有男有女,有老有少,每人身上都带着紫色油墨的印记,标示出需要接受放疗的区域。那些暴露在头颅、脸颊、颈项等部位的标记格外引人注目。一个穿粉红色长裙的少女,剃了光头,光头上画着一个大大的紫色方框。一个文质彬彬的中年男子,那个紫色方框画在鼻粱正中,宛如小丑的化装。

    在旁人眼里,这个紫色标记不啻是死亡标记。可是,所有这些病人似乎都已经习惯了自己的命运,或者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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