字体
第(2/4)页
关灯
   存书签 书架管理 返回目录
从他们之间闯过去,像对付小孩子似的把他们冲散,然后继续跑,再一次把他们甩开,高低不平的脚步声在远处渐渐减弱。他们转过身追赶他,曼德尔在前,史迈利尽力跟上,戴尔特的形象在他脑海中鲜活生动,一枪在手,猛然穿过夜雾,直冲他们而来。前方曼德尔的身影突然转到右边,史迈利只能盲目追随。突然,节拍又转变为混战的扭打。史迈利向前跑去,听到一件重型武器击打头骨的确凿无疑的声响,接下来他赶到面前,看见曼德尔倒地,戴尔特正弯腰伏在他身上,再次举起手臂,用自动手枪的枪托打他。

    史迈利喘不过气来。他的胸口因苦涩的浓雾而难受,嘴巴灼热而干燥,充斥着一股血的滋味。一等到他的呼吸又莫名其妙地恢复,他就不顾一切地大吼起来:“戴尔特!”

    弗雷看着他,点点头说:“你好②,乔治。”说完又用手枪沉重而粗暴地敲了曼德尔一记。他慢慢地起身,枪口朝下握着,继而用双手扣下扳机。

    史迈利奋不顾身地奔向他,忘却当年学过的小技巧,只是挥着他那短小的手臂,张开双手就打。他的头对着戴尔特的胸膛顶过去,拳头照着戴尔特的后背与身侧猛击。他发了疯,身上狂怒的能量喷薄而出,戴尔特失去平衡,虚弱的腿成为阻碍,想要退让,却给逼得越来越接近大桥扶栏。史迈利知道戴尔特正在打他,但致命一击始终没有发生。他冲戴尔特大喊:“畜生,畜生!”

    戴尔特不断地往后退去,史迈利发现自己的双手空了,便再次笨拙而孩子气地打他的脸。戴尔特向后仰着,史迈利看到了他喉咙与下巴的曲线,他用尽所有力气,把张开的手猛地往上一甩。他的手指扣住戴尔特的下巴和嘴,使的劲越来越大。

    戴尔特的双手原本抵在史迈利的喉咙上,现在突然转而紧拽他的领子自救,因为自己正慢慢向后滑落。史迈利狂暴地捶着他的手臂,挣脱开去。而戴尔特掉了下去,掉落进桥下打旋的雾气中,静寂无声。没有高声呼喊,没有水花飞溅。他已然离去;就像是人祭,献给了伦敦大雾以及脚下脏污的黑河。

    史迈利伏在桥上,头痛欲裂,鼻血直流,右手手指感觉已经断裂,使不上劲。他的手套不见了。他朝下看那一团雾气,什么也看不见。

    “戴尔特!”他极度痛苦地喊叫。

    “戴尔特!”他又叫了一遍,但喉头已经哽塞,泪水已经决堤。“噢,天呐,我做了些什么,哦,天呐,戴尔特,你为什么不阻止我,你为什么不用枪打我,你为什么不开枪啊?”他把紧握的双手按在脸上,尝到掌中混有泪水盐分的咸涩血液。他靠着扶手,哭得跟小孩似的。在他身下的某个地方,一个跛子缓慢地穿越肮脏的水域,方向迷失,筋疲力尽,最后屈服于腐臭的黑水,直至自己被拖曳沉坠。

    他醒转过来,发现彼得·吉勒姆正在床尾倒茶。

    “啊,乔治。欢迎回家。现在是下午两点。”

    “那今天早晨——”

    “今天早晨,小子,你正跟曼德尔同志在贝特西桥上唱着赞歌。”

    “他怎样了……我是说曼德尔。”

    “对自己有那么点儿惭愧。正在快速康复。”

    “那戴尔特——”

    “死了。”

    吉勒姆递给他一杯茶,以及几片福特纳姆杏仁味甜饼干。

    “你到这儿多久了,彼得?”

    “我们是经过一系列战略任务才来到这儿的,姑且这么说吧。最先去了切尔西医院,让他们给你清理伤口,打相当大剂量的镇静剂。然后我们回到这里,我把你弄上床。这就比较倒胃口了。再然后我打了几个电话,拿着一根尖头棍到处走,收拾烂摊子。现在我再来看望一下你。搞得跟丘比特和普绪喀③一样。你不是跟炸雷一样打鼾就是在背诵韦伯斯特词典。”
上一页 目录 下一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