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屋不是监号,却是会客厅,蛮大的,四周都有窗子。
窗上的窗帘都没拉严,夕阳白亮的光正从西面的窗帘缝里挤进来,斜长一条,径自铺到茶桌前。
尘土在光中飞扬,给静止的空气造出了几分无声的喧闹。
正墙上有个带抱春鸟的大挂钟在滴答滴答地走,看上去听上去都很乖。
桌上有茶,还热着,白生生的水汽烟也似的飘,这让卜守茹生出了联想,卜守茹在那缥缈的水汽中看到了她被烧的轿。
呆了只一会儿,门就开了,连长和几个挎枪的兵走进来,先把窗帘全拉开,放进了许多光,弄得屋子一下子很亮。后又于刺眼的亮中走到卜守茹面前,说是金会办立马到,要卜守茹放老实点。
卜守茹没理。
连长恼道:
“你轻薄我这个小连长行,要敢轻薄金会办,真就活到头了,眼下修路,金会办说一不二,王督办都听金会办的。”
连长的这番话刚说完,又有几个兵拥着一个约摸四十出头的中年汉子进了屋。
中年汉子没穿军装,穿的是洋服,粗且短的脖子上打着领带,脚上穿着白皮鞋。
连长和兵们向中年汉子举手行礼,中年汉子看都不看,一屁股在卜守茹对面的椅上坐下了。
卜守茹揣摸,中年汉子想必是金会办了。
果然是金会办。
连长口口声声叫着会办,还指着卜守茹对中年汉子说:
“这就是唆使全城轿夫暴乱的卜姑奶奶。我们到她家去抓没抓到,是在独香亭茶楼抓着的。”
金会办“哦”了声,把目光投过来,盯着卜守茹看,看着看着,目光和脸色就不对了,眉头紧皱着讷讷道:
“你……你就是那个鼎鼎大名的卜姑奶奶?啊?这,你这脸咋这么熟?兄弟……兄弟好像在哪见过你?”
卜守茹原倒没怎么注意金会办,只在金会办进屋时无意中瞅了一眼,后就偏过身子去喝茶。
听得金会办这般说,卜守茹便也认真去看金会办,一看就愣了:
这哪是金会办?分明是梦中常见的巴哥哥,只不过比梦中老相了些,脸上有块疤,大约是在这十几年的征战中被打的。
卜守茹立起来,愣愣地盯着金会办,惨绝地叫了声:
“巴哥哥……”
金会办也站了起来,还向卜守茹跟前走,嘴里说着:
“啥巴哥哥?兄弟姓金,叫金实甫。”
卜守茹不信:
“你骗我,你……你是巴哥哥……”
金会办又想了下,眼睛一亮,叫了起来:
“兄弟……兄弟记起了,兄弟见过你,确是见过你!在辛亥年的春里见的你。当时,满城的清兵在……在抓兄弟,是你用轿送兄弟出的城……”
金会办这么一说,卜守茹也想起了当年。
当年那革命党就像巴哥哥,现今仍是像,难怪会弄错。
又记起当年在轿里,一左一右坐着,自己因着革命党像巴哥哥就想过和革命党走……
卜守茹这才恍恍然问:
“你……你不是巴哥哥?是……是当年那革命党?”
金会办连连点头:
“是哩,是哩!”
卜守茹仍如在梦里,看着金会办还觉着像巴哥哥,说话的声音便轻柔:
“那当儿你不是这身洋装扮,你……你像个秀才。”
金会办笑了:
“怎说像秀才,兄弟原本就是秀才么,还应过乡试,只是没得中,也没进学,后就革命了。”
卜守茹说:
“当时你胆真大,敢说满人的朝廷长不了。”
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