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军乐队和步兵,其后是马队、炮队,再后才是王督办的手枪卫队——整个行进的队伍中连一乘轿都没有,这是和刘镇守使大大不同的。
王督办是坐在一辆汽车里的,汽车是黑色的,很旧,车身上有洋铁皮打上的补钉,像个吃力爬行着的大棺材。
车两边的踏板上各站着一个卫兵。
两个卫兵一手抓着车上的把手,一手提着机关大张的盒子炮……
卜守茹站在“老通达”门前的青石台阶上远远看到王督办的汽车,觉着很惊异,咋也弄不懂那黑乎乎的铁棺材没马拉,又没人抬,咋就会自己走?
卜守茹便问身边的仇三爷:
“三爷,这车是靠啥行走的?”
仇三爷直摇头,连连说:
“弄不懂,弄不懂……”
王督办带来的这部车是石城第一部车,后来才知道是张大帅送的,是德国车,唤作“奔驰”,名挺好听的。
据政务会办金实甫后来说,车并不是张大帅的,却是张大帅缴直军哪个军长的,大帅嫌破,就赏了王督办。
王督办的“奔驰”在入城那日却没奔起来,蜗牛也似地爬,累得车屁股冒黑烟,车头冒白汽。
麻石道本就不好走车,加之一会儿上坡,一会儿下坡,车便更累,终在“老通达”门前累倒了。
卜守茹眼见着那车砰然响了一声,停下了。
车停了,前面的军乐队、步队、马队都不知道,还吹吹打打向前走,两边被枪看着前来欢迎的百姓便笑……
这下王督办火了,从车里钻出来,揪出军装笔挺的年轻车夫当街扇耳光,还日娘捣奶奶的骂,嫌给自己丢了脸。
车夫嘴角被打出了血,不敢擦,忙钻到车底去弄车,弄得军装皱皱的,还一身一脸的黑油。
卜守茹认定那个叫作“奔驰”的东西比不得轿子,心里很想看王督办继续出洋相,可因着自己轿主的身份和日后行轿的方便,便让仇三爷去和王督办说,从“老通达”取出乘八抬大轿给王督办坐。
仇三爷已老得不像样了,王督办的卫兵便不怀疑仇三爷会谋害王督办,就把仇三爷送到了王督办面前。
卜守茹远远看着仇三爷点头哈腰和王督办说话,嘴里已唤“老通达”的赵管事去备轿了。
卜守茹相信,王督办除了坐她的轿,再无摆脱窘境的法儿。
却不料,仇三爷回来说,那王督办偏就有骨气,只坐车,不坐轿,还自称自己是崇尚科学民主的新督办,不是刘镇守使那种封建余孽。
卜守茹笑了,和仇三爷说了句:
“那咱就别管了,且看他那科学民主的黑棺材咋爬回去吧!”
车夫又捣弄了半天,车还是没弄好,卫兵们只好抬,一直抬到督办府门口……
这事让王督办大丢其脸,次日便传遍了全城。
有好事者还编了歌唱:
这歌不知啥时就传到了王督办耳里,王督办火了。
在半个月后的政务会上,王督办拍着桌子训话说:
“妈的个×,老子这车为啥在城外不坏,单在城里坏?是车不好么?不是!老子的车在城外跑得呜呜的!老子的车是张大帅给的,大帅会把不好的车给我么?妈的个×,我今儿个给大家老少爷们说清了,谁要敢再说老子的车不好,老子就办他通匪!这是第一条。”
“第二条,科学民主必得推行,全城都得给老子出钱铺路,这是石城走向科学的第一步。”
“第三条就是民主。我中华民国立国已十几年了,大家都不知道么?咋还是抬轿的抬轿,坐轿的坐轿?这妈的个X的不是封建余孽是什么?啊?!轿号都得给老子封了,再不准走轿,谁敢走就抓起来,谁妈的个×的敢坐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