对王学诚来说,从古瓷罐里摸出斧子的那一瞬无疑是惊心动魄的。毕竟是第一次杀人,又是杀这么一个名声显赫的巨奸,特训班里学来的那一套都派不上用场了,决定成败的,不是技巧而是机缘和运气。那当儿,倘或傅予之偶然转过身子,倘或配合行动的朱十三贪生怕死,先行逃窜,倘或有人突然闯进来,一切便全完了。按原定计划,朱十三应留在屋里,相机策应他的行动。行动地点也不是在楼上书房,而是在楼下小客厅,小客厅距院子前门最近,便于走脱,傅予之一般会客都是在楼下小客厅的。却不料,傅予之偏在楼上书房见了他,且又把朱十三支出去了,给他的行动增设了诸多不便。
却也只能硬下去了,斧子已藏在瓷罐里,他干要暴露,不干也要暴露。打开盒箱时便决定冒险一拼,只要傅予之走近身边,就摸斧子——如来不及,就像黄增翔交待的那样,搬起瓷罐砸。如此,就是他王学诚走不出这座官邸,也会给傅予之留下一个血淋淋的教训。
傅予之清高得很,偏不过来看瓷罐,这才使他紧张的心稍稍平定了些,灵机一动,提出了请傅予之写回执——他不知道傅予之会不会写回执,若是傅予之不写,他也没办法。傅予之是可以不写的,这老头子完全可以打个电话给雷佛人,告知收到瓷罐的事,这电话只要一打,又要暴露,雷佛人根本不知此事,下午往傅家挂电话的不是雷佛人,而是黄增翔手下的老章,这老章的绝活就是模仿别人的语音口气。
幸运的是,傅予之转过身子写回执了,他在傅予之转过身后,悄悄往傅予之身边挪,挪到距傅予之只有一步开外时,猛然举起斧子,对着傅予之佝偻着的花白脑袋狠狠劈将下去,就像劈开了一只熟透的瓜,根本没有磕磕碰碰的感觉。
动作是干脆利索的,傅予之连哼都没哼,便颓然倒伏在书桌上,鲜血四溢的脑袋歪斜着,嘴角和面部肌肉可怕地抽搐起来。他怕这老头子还会喊出声,遂死死捂住他的嘴,又挥起斧子劈了一下——是劈在脖子上的,斧头落下,傅予之颈椎突起的脖子断了半截,热血再度爆涌出来,把书桌、座椅和脚下的地毯都染红了。
他两手也沾满了血,头脑几乎是一片空白,悄悄摸起斧子时产生的紧张感和责任感全消失了,过于顺利的屠宰,带来的不是快意,而是无以言喻的惆怅。他近乎麻木地把手上的血在傅予之的长绒睡袍上反复擦拭着,又从傅予之歪斜的脑袋下抽走了那张未写完的回执……
这时,书房的门突然开了,朱十三的脑袋探了进来,对他说了声:“快走!”他一下警醒了,从怀里掏出写有“抗战必胜,建国必成,共除奸伪,永保华夏”的标语,用斧子压在傅予之脊背上,转身离去。出门时,注意到房门是斯匹灵锁,又将扣锁的钮子打开,将门锁死了。
偏在这当儿,一个女佣上了楼,往书房这边走来,他急中生智,上前将她拦住了:
“朱十三呢,傅市长要找他!”
“刚刚下楼,我在楼梯后门口见到的……”
“快去找!他把我……我们老太爷送给傅市长的一个……一个古玩偷走了,傅市长正发火哩!”
女佣呆了,进也不是,退也不是。
他匆匆走了,下了楼梯,走到门厅,对着并不存在的主人连连说了几声:
“甭送了,留步,留步……”
走出官邸院门,马上看到了门前的墨绿色雪佛莱汽车,车门是虚掩着的,他从容拉开车门,坐进车里,叹息似地说了句:
“完事了,快走吧!”
车夫把汽车发动起来,箭一般开了出去。
担当掩护任务的老章在疾驰着的车内问:
“怎么没听到一点动静?”
他机械地笑了笑:
“有动静我还出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