丽娜咬牙沿着人行道跑步。她背后传来汉克沉重的脚步声,他那双在沃尔玛买的廉价运动鞋,发出像棍子敲打油桶的咚咚声。
“跑这么慢?”他说着快步超前。她让他带头,看着他的背后。太阳有点和他过不去,没让他晒黑,却把他的苍白肤色烤得泛红。他臂膀上的暗红色刺青被衬托得格外显眼,而他颈后的皮肤却红通通的。
他的呼吸声好像气喘,但是当她加速跑到他身边时,他却努力的憋气。灰黄的头发贴在他汗湿的脑门上,鸡脖子似的喉咙随着脚步来回晃荡。不过丽娜仍然觉得,就一个老人来说,他的体格还不坏。她看过更糟的。
“这里。”他说。
丽娜跟着他转弯下了道路,沿着一条林间小径继续跑。脚下的柔软泥土让她膝盖的疼痛纡缓了些,当脚伤再度发作时,大腿肌肉似乎也不再像要烧起来似的疼痛了。之前,这一直是她生活的重心:剧烈的疼痛,还有克服疼痛。只凭着意志力超越肉体的痛苦,逼迫自己跑完全程。她感觉无比强壮、浑身充满力量而且无所不能,像又变回以前的她。
她知道他们要往哪里去,不过当墓园出现眼前时,她还是免不了吃了一惊。他们跑过一排排石碑,眼睛直视着前方,一路来到西碧儿的墓前。
丽娜一手搁在墓碑上,用它稳住身体,边伸展着双腿。黑色石碑冰凉凉的,摸起来很舒服。触摸它就像触摸西碧儿。
汉克站在她旁边,掀起T恤来擦眼睛上的汗水。
“真是的,汉克。”丽娜遮着眼睛来闪避他那白得刺眼的肚子。那上头也有刺青,不过她没说什么。
“天气真热。”汉克说,“不过我想就快转凉了,对吧?”
丽娜想了一下,确定他是在跟她而不是西碧儿说话,才应了声,“是啊。”
汉克继续谈天气的事,丽娜站在那里,尽力不把内心怪异的感觉表现出来。
她看着西碧儿的墓碑。当初这墓碑是汉克安排的,碑文也是由他斟酌。日期上面刻着“西碧儿·玛莉·亚当斯,侄女、妹妹、朋友。”丽娜很意外他没有为南恩·汤玛斯加上“爱人”。那比较像是他的作风。
“瞧这个。”汉克嘀咕着,在石碑前弯腰。有人在碑前放了一只插着朵白玫瑰的小花瓶。在清晨的高温下,花朵已开始凋萎。
“很美吧?”
“是啊。”丽娜说,不过从汉克惊讶看着她的表情看来,他那句话应该是对西碧儿说的。
他说,“一定是南恩放的。西碧儿一向喜欢玫瑰。”
丽娜没说话。这花也许是南恩这天早上刚刚放的。她一定都是趁着一大早来这里,因为丽娜从来没遇见过她。当然丽娜并非三天两头来探望西碧儿的墓。一开始她不常来是因为她无法走路,更别提坐在车上从家里一路到这里。后来是因为难堪,觉得西碧儿一定知道发生了什么事,知道她已经不是以前的丽娜。最近,来探望死去的妹妹总让她觉得怪异。汉克和西碧儿说话的样子,好像她还活着,让丽娜很不自在。
汉克说,“白色衬着黑色很好看,不是吗?”
“是啊。”
两人站在那里,丽娜抱着胳膊,汉克两手插着口袋,注视着墓碑。那朵玫瑰衬着黑色大理石,看来的确显眼。丽娜向来不明白大家为什么要送花到葬仪社。现在她终于了解,花是让活人欣赏的,提醒人们世上仍然有生命,人应该继续往下走。
汉克转向她,等她回神。
“我想回雷斯去了。也许明天吧。”
丽娜点头,咽下喉咙里的硬块。
“好吧。”她说,“这样也好。”她对他说过,杰佛瑞已经对她发出最后通牒:要不就去找心理医生谈谈,要不就甭回警局了。她一直没把它说出来,因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