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天傍晚时分,王景方突然回到了金玉花园3号。他身穿一件米色毛料风衣,腋下夹着一个黑色公文包。头发吹得一丝不乱,乌黑油亮;脚上的皮鞋也是光可照人,一尘不染。在于小蔓看来,他不像是在外面工作了一天,风尘仆仆回到家里的男主人,却更像是一个到这里来会见外宾或是什么高贵客人的大领导。
王景方按响门铃时,于小蔓正端着一大盆白菜、猪肉炖粉条,胳膊上挎着一个装满热馒头的大塑料袋往二楼上走。门铃一响,她就站在楼梯上大声问了一句:“谁呀?”在那一刻,她的脑子里飞快地闪过好几个人的面容:阿慧、刘丽萍、唐老师、王亮……她最希望站在门外的人是王亮,但回答她的却是王景方很有威严的声音:“是我。”
于小蔓不由哆嗦了一下。但她还是急中生智地冲门外喊了一声:“是大叔。你稍等。”说着,就三步并作两步地上了二楼,径直进了自己的房间,把饭菜一股脑地塞进了床下,末了,又整理了一下床罩,见没什么破绽,才关上房门,急急地又是轻手轻脚地跑下楼开门。
于小蔓打开门后,也许是因为开门晚了的缘故,走进门里的王景方始终用一种狐疑的目光上下打量着她。而于小蔓见到衣冠楚楚的王景方,也不由惊讶地多看了几眼。
就这样,两人不约而同地对视了几分钟后,王景方仍旧用很有威严的语调问:“你在忙什么?”
于小蔓忙回答:“收拾厨房里的锅碗瓢盆。”
王景方的目光迅速地扫视了一下光线幽暗的客厅,随手打开了电灯。然后,又缓缓地踱着步子,来到沙发前,脱掉风衣,搭在沙发背上,慢慢地坐了下来。
这会儿,乖巧的于小蔓早已为他端来一杯白开水,放到他面前的茶几上。在厨房里倒白开水的一刹那间,于小蔓曾犹豫过是否放些茶叶,但为了不惹麻烦,早点把这个不速之客打发走,她就打消了泡茶的念头。
坐在沙发上的王景方,眼睛仍四处看着,看得站在一旁的于小蔓心里一阵阵慌乱。
“你们吃晚饭了吗?”过了一会儿,王景方收回目光,看着于小蔓问。
“嗯,吃过了。”
“她还是吃汉堡包?”
“嗯,汉堡包。”
“她现在每天能吃几个?”
“十几个吧。有时多一点,有时少一点。”
“她最近怎么样?”
“还那样。”
“喊饿吗?”
“有时喊。”
“其他方面,她还能自己去卫生间吗?”
于小蔓决定把谎言继续编下去:“她在地上爬着,很吃力。”
“哦,等她爬不动的时候,你告诉我。”王景方就像一个问病听诊的医生那样,一句一句地问个不停。
听着王景方近似冷漠的话语,于小蔓的额头上渐渐地渗出了汗珠。虽然她对王景方的问话对答如流,但心里却很害怕,担心自己万一说错了或说漏了哪句话,会引起王景方的怀疑,甚至招来一顿训斥。直到现在她也弄不懂这位姚秀花的丈夫是希望妻子好起来,还是希望妻子死,或者兼而有之,要么早点好起来,要么早点死。但有一点她心里是清楚的,那就是她必须接受上次的教训,不能把姚秀花的现状如实相告。其实,在她看来,被宣判为不治之症的肥胖病人姚秀花正在一天天地好起来,先是她开口讲话了,说是要回家;紧接着,于小蔓发现她多次爬到走廊上,抓着卫生间的门框,吃力地试图站起来了。她早就不喊饿了,而且吃起东西也很有节制。尽管饭量依然比一般人大很多,却不再那么狼吞虎咽了。更重要的是,在姚秀花那双死羊眼里,出现了从未有过的光亮,当她醒着的时候,那双眼睛会久久地凝视着天花板,里面时而会流露出感伤或是欣喜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