移,柔软得像橡胶一般。所有的一切,乃至整个生活,都永远地留在了下面……四周的一切——蓝色冰雕似的城市、一个个小瓶子似的圆屋顶、孤零零铅灰色手指似的蓄能塔顶尖——刹那间仿佛越来越深地坠入一个漏斗形涡旋中,变得越来越小。随后是一片浓密的云幕,我们穿过了云幕,看见了太阳和蓝天。若干秒、若干分、若干里之后,蓝色迅速凝结,黑色弥漫其间,于是露出点点寒星,宛如一滴滴冰冷的银白色汗珠……
这真是一个令人胆寒的夜,它亮得刺眼而又漆黑一片,它星斗满天而又阳光灿烂。这就好像你突然失聪,铜号在狂吼,你还能看得见,但你只是能看得见而已:那铜号哑然无声。太阳也如此,也哑然无声。
这是很自然的,原本在预料之中。我们已经飞出了地球的大气层。只不过这一切来得太快,令人猝不及防,所以周围的人个个吓得呆若木鸡,鸦雀无声。而我呢,在这个充满梦幻色彩的哑然无声的太阳下,反倒觉得更加轻松。仿佛我经过最后一次痛苦挣扎之后,已经闯过了一道无法绕开的关口。我的躯壳留在了下面,而我自己飞翔在一个崭新的世界,这里的一切大概都是异样的,颠倒的……
“保持航向!”我对着话筒向机器舱大声地下达了指令,也许下达指令的不是我,而是我身体里的那架留声机,并且又是这架留声机用它那只装有活动关节的机械手把指挥话筒递给了第二建造师。我全身每个分子都在微微地颤栗——这种颤栗的声音只有我一个人听得见。我就这样跑下来,去找……
我来到公共休息厅门前——就是这扇门再过一个小时将哐啷一声重重地关上……门旁有一个我不认识的人,个子矮矮的,长相仿佛见过千百次,混在人群中很难辨认,只是两只手特别长,达及膝盖,仿佛由于忙中出错,把另一组人体零件中的手给他装上了。
他伸出长手拦住我:
“您去哪儿?”
我明白,他不知道我对这里的一切都了如指掌。这也没什么,也许就应该这样。我居高临下,故意声色俱厉地说:
“我是‘一体号’的建造师,而且这次试航由我主持。您明白啦?”
长手缩了回去。
我走进公共休息厅。制图仪器和地图上俯着几个头发花白的脑袋,还有几个黄发的脑袋,谢了顶的脑袋,熟透了的脑袋。我把所有的人一股脑儿都很快扫了个遍,然后退了出去,穿过走廊,顺着舷梯下到了机器间。燃料点火爆炸后,管道变得炽热,因此这里温度很高,噪音也很大,那些闪闪发亮的曲柄像喝醉酒似的,跳着狂热的蹲跳舞,刻度盘上的指针片刻不停地微微颤动着……
终于在测高仪旁找到了那个额头低得像戴了顶帽子似的人——他正俯身在笔记本上……
“我问您……”我对着他的耳朵大声喊着(因为机器的噪声太大),“她在这儿吗?她在哪儿?”
额头下面的阴影里露出一丝微笑:
“她?在那边,在无线电机房……”
于是我就去了那里。那儿共有三个人,个个都戴着盔式通信耳机。她仿佛比平时高了一头,仿佛长了双翅,闪闪发亮,展翅欲飞,活像古代的众仙女瓦尔基里②,在高处,无线电天线上的巨大蓝色火花仿佛是她发射出来的,这里那股淡淡的闪电臭氧气味也好像是她散发出来的。
“我需要一个人,谁都可以……不,就是您吧,”我气喘吁吁地(由于跑的缘故)对她说,“我要向地面上飞船制造现场发报……我们走吧,我来口授……”
紧邻机房有一间鸽子笼似的小厅。我们在一张小桌子旁肩挨着肩坐下。我摸到她的手,用力捏了一下,说:
“怎么样?到底怎么样?”
“我不知道。您不觉得这样更好吗?只管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