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浑身挂满了蜘蛛网和灰尘,拖着疲惫的身子,已经推开围墙的门,准备回到大院去。突然从身后传来窸窸窣窣的摩擦声和吧唧吧唧的脚步声,转身一看,映入眼帘的是S-4711那两只粉红色的招风耳和双折弯的微笑。
他眯起双眼,把两个小钻头钻进我的身体,然后问了一句:
“在散步吗?”
我没有答话,只觉得两只手挺碍事。
“怎么样,好些了吗?”
“是的,谢谢您。好像正在恢复正常。”
他放开我,自己却朝天上看去。他的头向后仰着,我第一次注意到他的喉结。
头顶上不太高(五十米左右)的地方,有飞车在嗡嗡地飞着。它们飞得又慢又低,而且还把瞭望镜的黑色长筒对着下面。我一看就知道它们是护卫的飞车。但是,不像往常那样只有两三辆,而是多达十辆到十二辆(很遗憾,我只能给一个约略的数字)。
“为什么它们今天出动这么多?”我壮起胆子问。
“为什么?哦……一个真正的医生总是趁着人还健康的时候就着手为他治疗,尽管这个人要在明天,后天或一周之后才发病。这叫作防患于未然!”
他点了一下头,就踩着院内的石板吧唧吧唧地走开了。后来他又扭过头来,转过头冲我说了句:
“您可要多加小心哟!”
又是我一个人了。鸦雀无声,空空荡荡。远处,绿色长城上空,鸟儿飞上飞下,风儿在狂奔。他这话是什么意思呢?
我的飞车犹如顺流而下,疾速地飞行着。云朵洒下轻盈而又浓重的影子,下面是一个个浅蓝色的圆顶,一个个冰铸似的立方体,它们渐渐变成铅灰色,渐渐地隆起……
傍晚:
我摊开了手稿,以便就伟大的全民一致节②写一点我认为(对各位读者)不无裨益的想法——这个日子已经临近。可是我发现,我现在写不下去,我老是在竖起耳朵倾听风扇动黑色翅膀击打玻璃墙的声音,老是在东张西望,在等待。等待什么?不知道。当我熟悉的红褐色鱼鳃脸出现在我的房间时,我高兴极了,我说的是心里话。她坐了下来,坚守贞操地展平了凹进膝盖之间的裙褶,并很快地把我全身贴满了微笑——每一条裂缝贴上一块微笑,于是我感到身体各部位被胶合在一起了,既舒服又牢固。
“您猜怎么着,今天我一进教室(她在一个儿童教养工厂工作),就看见墙上有一张漫画。真的,真的,向您保证!他们把我画成鱼的模样。也许我的确……”
“不,不,瞧您说的。”我急忙插了这么一句(凑近一看很清楚,还真的没有一点像鱼鳃的地方,所以我写过的关于鱼鳃的话,是完全不恰当的)。
“其实这倒是无关紧要。可是您该明白,问题在于这种行为本身。我当然叫来了护卫。我很爱孩子,我认为,最难能可贵的爱就是严酷。您明白吗?”
这还用问嘛!这正和我的想法不谋而合。我按捺不住了,迫不及待地把笔记之二十中的一段念给她听。这一段开头的那句话是:“思想发出细微的、金属般清脆的敲击声……”
我不用抬眼看就知道她红褐色的脸颊在颤抖,并且越来越近地向我移过来,突然她把瘦巴巴的、硬撅撅的、还有些扎人的手指伸进我的手里。
“把它给我,给我!我把它录下来,叫孩子们学会背诵它。比您那些金星人更需要它的是我们,我们现在需要,明天需要,后天还需要。”
她回头看了一下,把声音压得低低地说:
“您听到了吗?有人说,在全民一致节那天……”
我一下子跳了起来,忙问:
“什么,有人说什么?在全民一致节那天怎么样?”
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