过了五年,戏生的当归生产营销越做越大,县城入口处钢架子搭成了一个彩门,上边写着当归之都,而广场的当归广告牌重新制作,配上了戏生的坐像,他是坐着,坐着看不出身高。当归的药用范围又增加多项,写着可以治这样的病,可以治那样的病。有人就用笔在边上加了:可以当劳模。不久,又有人却加了一条:那咋不治大骨节病?!
但是,回龙湾镇的鸡冠山金矿彻底停产了。鸡冠山的矿藏差不多挖完,到处是废弃的矿洞,崖坡坍的坍,垮的垮,成了一座残山,山下沟岔里的水也是剩水,不再流动,终日散发着恶臭。矿区的人全部撤走,那些厂房,工棚,以及商铺,旅馆,饭店都关了门。镇党委和镇政府提出转型发展,重新调整生产结构,他们就一方面跑县上、市上,甚至省上,四处求要拨款,一方面也在别的村寨推广当归村种植当归的经验,戏生也便被聘请为指导专家。
这是戏生一生最风光的日子,他坐着小车从这个村到那个寨,凡到一地,就有人欢迎,吃香的喝辣的,口口声声被叫作老总。他很认真,不厌其烦地指导着怎么选种子,怎么整理地,又如何施肥喷药,如何挖收分类,还要召集了种植户来讲经销,他的口才已经非常好,在主席台上讲时翻动着笔记本,以示他做了充分准备,但他的笔记本上其实一个字都没写。这期间,老余带了县电视台的人在拍摄一部关于当归种植的专题片,专门来拍摄戏生指导的镜头。晚上两人住在接待室里,戏生却给老余说起他多年里一直没解决的心事,那就是他爹当年的那个申请始终没有下落。当然,他现在完全不是为了政府的什么补贴和周济,但他却越来越想着能见见匡三司令。老余有些吃惊:你想见到匡司令?!戏生说:我想我现在可以能见他!老余说:你心比我心大!老余没有领戏生去拜见匡三司令,他是连匡三司令家住在哪儿还不知道哩,但老余答应了戏生,说他会寻机会的,让戏生耐心等着。
戏生是耐心地等着,而谁也没有想到,他等来的却是一场瘟疫。
秦岭里是发生过瘟疫,还是冯玉祥把清朝皇帝撵出故宫的那一年,霍乱大爆发,人拉肚子提不起裤子,先还往厕所跑,后来跑不及,肚子只要一搅动,就拉在裤裆里,黄水顺着裤腿往下流,拉过七天人就死了。秦岭东部几个县,几乎每个村寨都死人,而北部更严重,有一个乡死了多半,另一个乡四百二十家绝了户,还有一个乡十五个村寨没活下来一个人,也没活下来一头牛一条狗。那一场瘟疫,一辈一辈人往下传说着可怕,所以当新的瘟疫出现了,秦岭里的人都心惊肉跳,打听这瘟疫是从哪儿来的,是什么瘟疫?当听说这瘟疫最早从南方开始,然后传染到北京,又从北京向全国各地传染,一旦传染上就像患了重感冒,头痛,鼻塞,浑身发热,关节疼痛,咳嗽不止,导致呼吸系统功能衰竭而很快致死,他们就大骂南方人,再大骂北京,就相互询问:瘟疫能传染到秦岭里来吗?询问了,自己又说:全国都传染了,秦岭不是中国?!所有人全惶惶不可终日。
瘟疫的消息刚刚传开的时候,戏生并不以为然,从湖北来了一位客户,要购买三吨通底归,但不满意包装,他正在加工厂更换着装归的箱子,老余派人来叫他到县政府去。一进老余的办公室,老余说:昨夜做什么好梦了?戏生说:忙了一个通宵,眼还没眨哩。老余说:你个半截子,连个好梦都没有,倒是我操心挂肚地给你办好事!戏生只是笑,老余就告诉说他联系了省林业厅长,林业厅长现在已不是林业厅长了,新任了省政协的副主席,副主席让他带人去省城,匡三司令正好在省城疗养,可以一块儿去拜见。老余告诉完了,戏生还是笑,老余就等着戏生笑完了,说:我这是什么命呀,好像前世欠了你,今世来为你办事的!就叮咛戏生现在就去理个发,洗个澡,明天一早两人就上路。戏生要走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