杜光辉从林山矿口抬起头来的时候,天上正聚集着一大团乌云。阳光从云缝里照射下来,照得矿山四围花花的亮。这里已经宁静了。一个月前,这里在倾盆大雨中,还不断传来采掘机的轰鸣,不断有来来往往的矿工,从井上下来,或者从井下上去。可是现在,一切宁静。不仅仅是宁静,而是一种死一般的静寂。
小王跟在杜光辉的后面,最近,杜光辉书记的情绪很不好。孩子生病住在医院里,林山矿这边出事了,还得由他来处理。他几乎是在桐山和省城之间不断奔跑。来回省城,基本上都是晚上在车上。杜光辉本来就清瘦的脸,更清瘦了。两只眼睛向里陷着,有一种忧郁的光。这光让很多人感到很不自在,又让很多人觉得同情和伤心。
今天早晨,杜光辉一到办公室,就要求到林山矿来看看。小王说:“那里如今是一片荒废了,一个人也没有。”
“我就是要去看看林山矿现在的样子。”杜光辉坚持着。
小王跟了杜光辉快一年了,对杜光辉的心情或多或少算是有些了解了。从林山矿出事后,杜光辉应该说是心里一直窝着火。矿山刚出事,矿主就跑了。县里对这个事,一开始也是很含糊的。等到杜光辉赶回县里时,林一达、琚书怀正组织人对事故进行抢救。杜光辉建议立即向上面报告。林一达否定了。林一达说:“虽然是个事故,但事故也有大小。现在,我们不知道井下到底有没有人。如果没人,上报就显得小题大作了。是吧?还是等抢救结束再说吧。”
杜光辉说:“肯定有人。叶主任说有三十多。”
“那是矿工们自己说的。谁清楚?”林一达有些火了。琚书怀却朝杜光辉望望,示意他不要再说了。
林一达道:“矿山这一块按县委会议的研究,由光辉同志负责。我没想到出这么大事啊!这是桐山这么多年来少有的。要好好总结,认真总结,分清责任。”
杜光辉阴沉着脸,没有说话。
可是,第二天,省城晚报的记者就到了桐山。这个记者没有到县委,而是直接到了林山矿。镇里的同志发现后,人已经走了。这一下子,让林一达感到了为难。再不上报,记者先给捅出来,那就是桐山有意识的隐瞒不报。如果现在如实上报,恐怕到头来少不了要跟着受到处分。更重要的,一上报,整个桐山的矿山都得停产。现在的政策就是这样,一家矿出事了,其余的矿不管你管理如何,也不管你情况怎样,都一律跟着遭罪。全县的矿山都停了,桐山的财政就成了空壳。下半年,谁来过桐山的日子?不说县长,就是他这个书记,也休想当好了。
林一达头疼着,找到杜光辉。他想起去年抗雪时,湖东的铺天盖地的报道,听说就是省委宣传部下派挂职的简又然搞的。既然能搞正面的宣传,就也能阻止曝光。杜光辉也是省委宣传部下来的,这事除了杜光辉,谁还能搞好?何况杜光辉现在也是桐山的副书记,这事要是捅大了,他是分管领导,不仅仅面子上不好过,也是背处分的。
杜光辉一到林一达办公室,林一达就将意思说了。杜光辉努力地睁大了眼睛,道:“这不行!”
“不行?”林一达一惊,朝杜光辉仔细地望了望,说:“不行?怎么不行?”
“这是隐瞒事实。何况晚报的记者,我也是说不动的。”杜光辉说着,就要出去。
林一达喊住了他,走上前来,递过一支烟,“光辉啊,这事其实呢,是有点让你为难。我知道你的个性。不过嘛,这是工作。矿山这一块是你分管的,当然我仅仅是指防洪这一段。这件事可大可小。小了,我们妥善处理好矿工家属的问题,再搞内部整改。大了,就由不得我们了,上头一追究,处分你我都是小理,整个桐山经济因此会受到影响。甚至是崩溃性的影响哪!这个,还是请光辉书记三思啊!”